這一夜我輾轉反側直到天明。起床後仍毫無倦意。

我坐在窗前等待著曉峰的到來。這是我火星之旅的最後一天,返回地球的飛船將在下午二時起飛。

望著窗外壯觀雄偉的火星城市,我的腦海中卻閃現著小武那血跡斑斑的軀體和峽穀崖頂上邊綿延不絕的墳塋。

十點鍾,曉峰沒有來,時鍾又慢慢指向十一點。

我的心變得焦慮不安。我想起了母親的那枚戒指,也想起了曉峰那張幽怨而英氣的臉龐。我強烈地意識到,他不會來了。我的無知,以及放在父親墳前的那枚戒指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時間默默地流逝,沒有腳步聲,也沒有敲門聲。

在這片赤紅的土地上苦苦追求的他也許有權力無視像我這樣在地球搖籃中長大的女孩。

我得走了。離開房間前,我給醫院打了電話,詢問建設工地送來的傷員病情怎麽樣了。醫生回答昨天下午一共來了三個,一個死了,兩個還在搶救,不知我問的是哪個。沒等再問,電話便斷了。

候機室內人很多。

舷窗外的飛船發射場上,航天飛機已經整裝待發。我踏上了傳送帶,不可能再挽回了,我不禁閉上眼睛,我想哭。

背後的檢查崗上一片混亂。我回過頭,在那擁擠的人群中,我一眼就認出了曉峰。他正衝開登機檢查員的攔阻,朝我跑過來。

刹那間,我的淚水盈滿眼眶。

我和他默然相對了。我仰頭望著他。他的臉蒼白而疲倦,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好朋友要走了,怎能不送呢?”他的聲音是那麽的親切。

“你當我是朋友?”我的心跳得厲害。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的嘴角露出微笑,“小武脫離危險了。”

“真的嗎?”我興奮得跳起來摟住他的脖頸,但立刻又分開了。

我們默默相對再無言語,但是從他的目光中我能懂得千言萬語。

廣播裏在通知乘客們盡快登機。

“我得走了。”

“記著我們。”

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四個字。

飛船迅速衝向廣漠的宇宙,火星再次縮小下去,漸漸地變成一個紅點。那次火星之旅又變得若有似無,但我卻真切地記得,在另一個遙遠、惡劣的星球上,有一些人類在默默地為了他們的事業而拚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