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蘭

樓蘭誕生於巨撼山脈腳下的樓蘭平原,是古陸最古老的國家之一。樓蘭國內政權穩定,在工、農、商、文化、軍事等各個領域都領先於其他國家。國民不僅體魄健壯,而且勤勞聰慧。

樓蘭的國土原本僅限於樓蘭平原,但三百年前,自祈年帝起,連續出現了六位文韜武略、心懷天下的雄主。他們秉承唯有樓蘭族人才是人類最正統的後裔的觀念,開始了連年不斷的統一之戰。

三百年間,樓蘭相繼消滅了周邊十餘個國家。到祈榮帝即位時,樓蘭國土麵積已經擴大了十倍,成為古陸最強大的國家。

古陸地形複雜,到處是高山深壑、沼澤密林、戈壁大漠,很少有成片的平原。各個國家憑借諸多天塹互不侵擾。要突破天塹,實現統一,難度可想而知。

卡林國就憑借卡林江天險和萬夫莫當的融哲將軍,阻擋了樓蘭鐵騎二十年。可惜,卡林國還是亡國了。但是卡林國的亡國給其他國家敲響了警鍾,使其結成了聯盟。這一局麵對於樓蘭可謂十分不利。不僅如此,樓蘭國內也是暗潮湧動。

祈榮帝的才略與雄心雖勝於先王,但是他明白,國家已是強弩之末,如果沒有一股決定性的力量來力挽狂瀾,那先王們數百年的努力,可能將毀於一旦。

夕陽西斜。

殿宇樓閣皆沐浴在逐漸暗淡的晚霞之中。

一聲聲沉悶而肅穆的晚鍾,使平日裏遠離喧囂的皇宮顯得更加寂寥。

勤政殿早早掌起了燈,十二盞水晶燈和四十八支牛腿大蠟將殿內照得宛如白晝。

千年雪杉打造的王座矗立在巨大的漢白玉基座上,讓人不禁心生畏懼。王座前的書案上堆積著小山一樣的文書。而王座後麵的牆壁上既沒有懸掛匾額,也沒有象征樓蘭的玄武畫像,反而是一幅巨型樓蘭地圖。地圖中心用金色標記著的楓葉狀區域,是樓蘭最初的疆域,也是誕生地—樓蘭平原。圍繞著樓蘭平原用橘黃色標記的一大片疆域,已經納入樓蘭版圖。除此之外,用白色的線條和文字密密麻麻地標注著的廣闊版圖,使得一代代樓蘭君主魂牽夢繞。

右側偏殿的榻上擺著一張小幾,幾上放著一盤小窩頭,一碟鹹菜,兩個水煮鵝蛋。祈榮帝吃得正香。

“沒想到王上坐擁天下卻吃得這般節儉。”一位身著黑衣的老人隔著小幾坐在祈榮帝對麵。在樓蘭能夠與樓蘭君主相對而坐的不超過三人。

“非也,”祈榮帝搖頭,“天下的山珍海味在朕的口中都是一個滋味。”

“王上的心思全放在了帝國的霸業上。”黑衣老人一臉肅然。

“朕已經三年沒有踏出這勤政殿了。”

“王上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這天下的事沒有王上不知曉的。”

“朕做得遠遠不夠,”祈榮帝說著,放下了筷子,側臉望著牆上那幅地圖,“朕每天在這殿上兢兢業業,生怕守不住先王們的這份基業,百年之後,無顏去見父王和列祖列宗。”

“帝國的版圖已經比先王在位時擴展了一倍有餘,近日又滅了卡林國。王上的偉績定會載於淩煙閣。”

“你不該這般恭維朕。”祈榮帝冷冷地看著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從容道:“老臣知道王上的憂慮。此番帝國雖然順利滅了卡林國,三王子的先遣軍卻在日澤國境內失利,一萬精兵全軍覆沒,三王子也是生死不明。想那日澤蕞爾小國竟敢公然與帝國對立,背後必然有主使。而精絕、焉耆等五國不但停止了向帝國納貢,還統一了軍隊,建立了聯軍。不僅如此,近日兩名刺客潛入宮中,在傷了二十七名大內侍衛之後全身而退,看身形竟似早已滅亡的銀光族人。他們能接近勤政殿,恐怕宮中已經有了他們的眼線。從這些互不聯係的征兆來看,一個針對帝國的聯盟正在蠢蠢欲動。”

祈榮帝點了點頭,道:“靠近巨撼山脈的邊境上還出現了一支不明部隊經常襲擊帝國哨所,雖然規模不大,可是每一次都是帝國損兵折將,而對方卻幾乎沒有傷亡。事出反常,這些事情蹊蹺得很。還有細作來報,西方崛起了一個叫孟菲斯的國家。這個國家之前原本隻是一個土著部族,可是,它在十幾年間竟擴展成一個與我朝疆域不相上下的帝國。按照這個崛起速度,孟菲斯早晚都是我朝的心腹大患。”

“的確,帝國現下處於多事之秋。但是,王上還是要放寬心,帝國上下可都指望著王上。”黑衣老人道。

“放寬心?朕如何放寬心。自朕即位以來,就一直想著統一古陸,讓古陸所有的子民都能在帝國的光輝之下休養生息。可是,你看看朕這滿頭白發,朕還有時間嗎?”

“這些年來帝國是有些舉步維艱,但這並非王上不夠勤勉英明,也非群臣將士不夠效力,更非古陸地形複雜,天塹重重,而是……”黑衣老人說到這裏停頓下來。

“說下去。”

黑衣老人接著道:“以武力使他國臣服乃是下下策。經過王上和幾位先王的嘔心瀝血,帝國雖消滅了十幾個國家,但也使國庫空虛,子民怨聲載道。若非王上雄才偉略,恐怕帝國內部早已亂了起來……”

“再講!”祈榮帝大聲道。

“老臣認為,無論是臣服的國家還是不願臣服的國家之所以明裏暗裏的動作,皆是因為國內的子民對帝國有一定的敵意。如果要想消除他們的敵意,讓他們甘願成為帝國的子民,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有共同的信仰。如此,帝國大軍所到之處定然勢如破竹,無往不利。”

祈榮帝點了點頭,目光卻暗淡下來,“話雖如此,但要讓古陸所有的子民有共同的信仰,談何容易?”

“要是老臣說,如果我們能擁有一位涅槃族聖女作為國之聖母,那王上以為呢?”黑衣老人道。

“涅槃族聖女?涅槃族不是早在千年之前就已滅亡了嗎?”

黑衣老人搖搖頭道:“王上有所不知,他們隻不過是隱居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並沒有滅亡。”

“怎麽才能找到那裏?”

“找不到。千百年來數不清的人尋找過涅槃族隱居之所,卻沒人成功。我們也做不到。”

祈榮帝聽到此言,有些失落:“既然如此,那你剛才所言何意?”

“眾所周知,誰得到涅槃族的支持,誰就會成為古陸的王。老臣近日探知一位涅槃族聖女隻身出現在古陸,她的目的地似乎是雪藏高原,現在已到了卡林國境內。老臣以為這是王上的洪福已至。”

“果真如此的話,”祈榮帝一聲驚歎,道:“你速帶朕的詔書去卡林國都,命四王子祈輝挑選精兵,尋找涅槃族聖女,務必找到,不得有誤。你是輝兒的師父,就隨他一同去吧。”

“老臣遵命。”黑衣老人躬身退下。

傳說,涅槃族聖女隻有在世界即將毀滅時才會現身拯救眾生。此番聖女的出現對古陸來說,到底是福還是禍呢?

祈帝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雪藏高原,似乎已看到了高原上的白雪皚皚。

黑衣老人到達卡林國都後,並沒有見到四王子。留守的右將軍丁衛稟告,進入卡林國境的十萬樓蘭大軍除兩萬人拱衛都城外,其餘人分成若幹個小部隊,在卡林全境圍剿殘餘敵軍。四王子則率領其中一支部隊追尋卡林統帥融哲的蹤跡。

在黑衣老人追上祈輝的時候,距離東麵雷電肆虐的黑海洋已不足百裏。

自三百年前樓蘭崛起,卡林江對岸的卡林國就一直被樓蘭覬覦。奈何,樓蘭屢次對卡林國用兵,卻均遭敗績。

十五年前,祈榮帝率十萬精兵禦駕親征,順利渡過卡林江天塹,一路**,直至卡林國都腳下,並在混沌穀將卡林國傾全國之力聚集的三十萬大軍盡皆包圍。眼見卡林兵敗,誰知突然冒出一位卡林統帥。此人憑借手中的上古神器裂天刃,接連斬殺九員樓蘭上將,並且以三千鐵甲破祈榮帝所率十萬大軍。這一戰不僅使卡林國一舉反敗為勝,而且為其換來長達十五年的和平。此人便是駐守卡林江畔,威懾樓蘭十五年的融哲。

而祈榮帝回到樓蘭時,十萬大軍僅餘兩千。自此,祈榮帝勵精圖治,休養生息,不再輕言戰事。

直至三個月前,祈榮帝認為時機成熟,任命四王子祈輝為統帥,領兵十萬,攻打卡林國。

祈輝原本預計的慘烈戰況沒有出現,大軍輕而易舉渡過了卡林江。接著,大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了卡林國都。卡林王兵敗被殺,二十萬援軍在路上聽說都城陷落,頃刻潰散。四王子祈輝還沒來得及出手,卡林國便已亡了。

祈輝總覺得殲滅卡林國很蹊蹺。十數年來,與其說樓蘭對卡林國有所忌憚,倒不如說是忌憚融哲。但是,此番攻城略地,融哲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直至都城陷落,融哲仍然不見蹤影。如今,卡林國雖然已亡,但他心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隻要融哲一天不死,隱患始終就存在。

祈輝見了祈榮帝的詔書,微一皺眉,對黑衣老人道:“師父,父王在詔書中說讓徒兒親率精兵前往雪藏尋找聖女,徒兒知道茲事體大。何況,您老人家都親自來了,可這卡林境內看似戰火已熄,但敵將融哲始終不曾現身。若不將他鏟除,實為帝國心腹大患。徒兒有些放心不下。”

黑衣老人含笑道:“王子想的是一城一地,而王上胸懷的卻是天下。在古陸遍地的神廟中,每家每戶的神龕上,供奉的幾乎都是涅槃族聖女。如果涅槃族聖女成為帝國的聖母,那帝國必將一統天下。王子,可明白王上旨意?”

“徒兒明白了。”祈輝恍然大悟。

“此番攻打卡林國,之所以不見融哲,是因為涅槃族聖女的追隨者就是融哲。現在,他們恐怕已臨近雪藏邊緣。”黑衣老人道。

紅石嘴。

一支百餘人的騎兵隊伍環列在岩洞周圍。

黑色的玄武王旗隨風飄揚,在白雪皚皚的世界裏顯得格外刺眼。

旗幟下,一位少年頭戴繪有玄武雕像和雉翎的黑金頭盔,身穿鑲著獸頭護心鏡的魚鱗鎧甲,鎧甲外麵披著鑲金邊的黑色戰袍。少年**的戰馬毛色純黑,是樓蘭最為神俊的飛雲寶馬。

作為祈榮帝的四子,祈輝十二歲就隨祈榮帝四處征戰。現不足弱冠之年的祈輝已憑赫赫戰功被封為親王。在攻打卡林國的戰役中,祈輝雖沒有親自出手,但作為統帥,他在城破後第一個衝入王城,親手砍下了卡林王的首級。

此刻,祈輝若有所思地望著前麵的岩洞,一張俊秀的臉上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嚴肅。

兩名灰袍武將從岩洞中出來,快步走到馬前。

“王子,洞內無人,但有血跡。看來,雲氏兄弟和對方交過手了。”

“從血跡看,不止一人死亡。雲氏兄弟留下的標記中斷了,恐怕……”另一名武將猜測道。

祈輝皺了皺眉,道:“四處找一找。”

很快,在岩洞附近的懸崖下,找到了一個倉促堆就的雪墳。挖開雪墳後,裏麵露出了雲氏兄弟的屍體。出乎意料的是,在雲氏兄弟的屍體旁邊,竟是融哲的屍體。

祈輝見狀,翻身下馬,親自下到墳中察看。雲氏兄弟八人均被一刀斃命,一看便知是折在融哲的奔雷勢之下。而融哲身上的鞭傷很淺,並不致命。致命傷在胸口,從傷口形狀看,融哲似乎是被一種尺寸較小的長矛一擊致命。

祈輝心頭疑惑不解,扭頭對身邊黑衣老人說道:“師父,融哲看來並非死於雲氏兄弟之手,難道……”他略一猶豫,“難道還有其他與我們目的相同的人?”

“放眼整個樓蘭,沒有幾人能在融哲手下走過幾個回合。雲氏兄弟向來狂妄,加之求功心切,恐怕已壞了大事,簡直咎由自取。”黑衣老人的聲音沙啞而蒼老,“能置融哲於死地的人,要麽是出其不意,要麽……那人武功已然深不可測。融哲一代英豪,我本以為能在這高原上與他生死一戰。沒想到,他卻無聲無息地……”

“我們要的東西無論落入誰手都會於帝國不利,”祈輝斷然道,“黑水、無風,你二人立刻領十九名飛狼騎,晝夜不停,前往追尋。切記,你們隻能尾隨,絕對不能與對方交手。”

被喚黑水、無風的兩名灰袍武將領命後,便帶領十九名飛狼騎絕塵而去。二人的身形雖如孩子般矮小,但動作如靈鼠般輕盈迅速。祈輝在征服雷澤部落時,見識到二人獨特的功夫,便收服了他們。由於二人出生於暗無天日的森林沼澤,整日在可以吞噬萬物的黑沼澤地裏出沒,並以捕捉奔跑如飛的靈鼠為生,便不覺間練就了一身獨特的功夫。

“我們需要加快速度,必須在對方得手前趕到,”祈輝顧慮道:“隻是……殺死融哲的這個人……”

“有為師在。”

雪墳內,正在收殮雲氏兄弟屍體的武士們忽然一陣騷亂。

“這,這是什麽?難道,這就是……”

一個沉重古樸的長匣被捧了上來,在祈輝麵前打開。

祈輝見到長匣中的東西,不禁有些驚訝,道:“裂天刃?世間最強大的武器。”

天嘯林海。

兩人一騎在林海深處已行走四天,但這片林海仿佛沒有盡頭。

薩荊和米蘭雖然熟悉了許多,但很少說話。二人隻顧埋頭趕路。在這林海中,時間與空間似乎都已凝固。

四天的路程,二人從營地帶的食物亦所剩無幾。

每次宿營的時候,薩荊都是把食物熱好後給米蘭吃,而自己隻是吞幾口雪充饑。

又走了兩天,薩荊倒是沒有大礙。畢竟在追蹤獵物的時候,幾天不吃飯是常事。可現在糧袋已經見底了,而走出林海至少還需要五天。米蘭虛弱的身體沒有食物,恐怕是堅持不下去的。

薩荊希望能找到梅雀之類的小獵物,或者可以食用的植物,但他知道這種可能性非常渺茫。部落雖然經常在林海宿營,但從未在林中發現任何動物,哪怕是一棵能食用的植物。

薩荊心中十分焦急,但臉上不動聲色。

“你覺得有什麽異常嗎?”米蘭忽然問道。

“異常?”薩荊左右張望,搖了搖頭。

“從營地出發以來,我覺得始終有什麽在跟著我們,忽遠忽近,時隱時現。”

薩荊立刻警覺起來。他停下腳步,手搭背後的長矛,向來時的方向眺望。雪地上,除了他們的足跡遠遠地伸向密林深處,並沒有其他痕跡。耳輪中除了透過枝葉的風聲,便再無聲息。

“會不會弄錯了?”薩荊對自己的直覺一向自信,平時最狡猾的獵物也會被他從各種各樣的巢穴中找出來。

“也許,”米蘭並不敢肯定,“也許是我弄錯了。”

薩荊見狀,便展開身形向來路奔出數百步察看。可地上仍然隻有他們自己的足跡。不論是誰在跟蹤他們,總會在雪地裏留下痕跡。既然什麽都沒有,薩荊便鬆了口氣。

這一天即將過去,森林裏迅速暗淡下來。

薩荊找到一株被閃電劈倒的鐵岩木,掏空了樹幹下的積雪,蒙上皮毯,搭了一個遮風擋雪的帳篷。

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薩荊在帳篷前點燃了篝火。然後,他架上小鐵鍋在火上煮著雪水,手伸進糧袋,卻什麽也沒有掏出來。

“有件事,恐怕……”薩荊尷尬地說道。

“我雖然身體不好,但餓一兩天還是可以堅持的。”米蘭接道。

“看來也隻有如此了。”薩荊苦笑道,他攪動著鍋裏的雪水,又忍不住問道:“我總覺得,你雖然看不見,卻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一路上聽著風雪的呼嘯感受著刺骨的寒冷,我想這雪藏高原一定雄渾壯美。我要是能親眼看一看該有多好。”米蘭說道,“我還想看看你,這個素不相識卻願意幫助我的人是什麽模樣。可惜……要不是你,我在這裏寸步難行。”

“有我在,我會……會……”薩荊連忙道。

米蘭點了點頭。須臾,說道:“眼睛是人類最重要的感知器官,可以說和生命同等重要。人們透過眼睛來感知世界和應對各種挑戰。我的族人因為失去了眼睛,已到了瀕臨滅亡的邊緣。”

“你們為什麽會失去眼睛呢?”

“不是失去,是放棄,”米蘭糾正道,“早在遠古時候,我的族人為了追求生命存在的更高形式而改變了自身的身體結構,主動放棄了眼睛。”

薩荊茫然。

“這是老人們留下的說法,具體的情況,我和幸存下來的族人也知之甚少。”米蘭的神色有些黯然。

“除了生命,還有什麽是比眼睛更重要的呢?”薩荊喃喃道。

“眼睛雖讓人看到光明,了解世界,但眼睛所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實的、正確的。人類對眼睛的依賴讓他們忽視了很多重要的東西,也限製了他們追求更高層次的存在。”米蘭說道,“我雖然沒有眼睛,但是我的視野裏並不是一團漆黑。我能感知到許許多多散發著黃色微光的樹靈在幽藍色的土地裏怡然自得地休憩,五顏六色的星辰把幾乎沒有熱量的光輝灑在我們臉上。不僅如此,我還能感知到你的身體充滿了金紅色的活力。”

“這就是生命更高層次的存在嗎?”薩荊有些呆了。

“不是,這隻是我們不同於其他人的一些變化。我們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麽,能不能夠實現,我們不知道。祖先留下的成果已經在歲月的滄桑中遺失殆盡。如今的部族……”米蘭有些傷感地道。

薩荊見米蘭情緒低落,便說道,“其實,我覺得吧,生活應該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

“生活往往都是表麵平靜,”米蘭道,“在不遠的將來,一場巨大的災難將降臨整個古陸世界。如果找不到辦法阻止災難發生,那這個世界將毀於一旦。到時,沒有人能夠幸免於難。”

薩荊一下子嚴肅起來,他對米蘭的話深信不疑。

“我來到雪藏高原就是為了尋找古人留下的神祇。我一定得找到它,隻有它能為我解開心中所有的疑惑。”米蘭忽然伸出手,竟準確地抓住了薩荊的手,“你得幫助我。”

“放……放心,我一定護送你到目的地。”

薩荊的手被米蘭握著,她的手柔軟而冰冷,他的心卻抑製不住地狂跳,但他勉強保持著冷靜。

“我們的敵人是非常強大的,僅靠我們自身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擋。”米蘭道。

薩荊未及回答,忽然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從米蘭手上傳來,他仿佛聽到米蘭在講:“小心,樹上有人。”可她的嘴唇明明沒有動,難道這話……

這是一種被遺忘了無數年的溝通方式,它隻存在於古陸兩個特殊的種族,從不為外人知曉。薩荊初次接觸竟奇跡般地完全明了這種溝通方式的含義—肢體接觸。

薩荊來不及細想,這驚人的溝通方式,便拔出長矛,向身邊的那棵樹上躍去。

雪藏族的爆發力極為驚人。隻見薩荊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地躍向十幾米的鐵岩木樹冠。就在他即將接觸到樹冠的一霎,原本沒有動靜的樹冠突然有了一絲輕微的顫動。接著,一道銀色的寒光從枝葉中射出,如閃電般直刺薩荊。

薩荊匆忙提起長矛迎了上去。

兩道銀光驟然相交,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薩荊沒料到看似輕巧的寒光竟然蘊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身體懸在半空無從借力,上躍的勁勢被寒光的力量抵消。他慌忙中墜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個大鳥般的黑影脫離樹冠,緊隨著寒光向薩荊撲來。

薩荊剛剛落地,寒光便隨形而至,薩荊連忙舉長矛隔擋。

寒光再次相交,發出清脆的類似金屬的撞擊聲。

黑影一個借力上彈,再次撲來。

薩荊本想借助激起的雪塵的掩護站立起來,但對方沒有給他機會。隻見兩道寒光向他砍來。

薩荊立馬一個翻身躲開一道,卻再也躲不開第二道寒光。一柄細長明亮的戰刀橫在他的脖頸。而手持戰刀的黑影壓在他身上,單腿頂著他的腹部。

“薩家的小子,你這麽差勁的功夫是怎麽在高原上活到現在的?”黑影冰冷地說道。

“我當是誰呢,這暗算別人的勾當也就隻有武家老二能做出來。”薩荊反駁道。

“習武之人,管他什麽辦法呢。”黑影不屑一顧,“倒是你,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看來,明年的黑石洞會武沒什麽看頭了。”說著,黑影收回戰刀,鬆開薩荊,站了起來。

在火光的映襯下,黑影顯露出修長的身材,一頭濃黑的長發用黃金發箍整齊地束著,滿是自負和驕傲的臉龐極為俊美。

“薩荊,你怎麽樣?來的是敵人嗎?”米蘭問道。

“我沒事,”薩荊站起身,“敵人?哼,他還算不上對手。”

“我叫小武,小姑娘,你呢?”小武不再理會薩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米蘭,“瞧樣子,你不是我們高原上的人吧!是不是來自山外?我跟了你們五天,你們既不是親屬也不是朋友,卻一起逃命。你們在躲避什麽?敵人嗎?要是需要保護的話,我可比這傻小子合適多了。”

“這麽說,你們是同族了?”米蘭高興地問,又皺了皺眉,“後麵的敵人非常可怕,你可千萬不要去招惹他們。”

“你放心,這個人自私無比,才不會為別人去付出。”薩荊輕蔑地說道。

“唉,好心沒有好報。”小武懶洋洋地說道。

“你能不能把它帶給你們族裏的長老?”米蘭從懷裏掏出半枚鏽跡斑斑的青銅紋章,“看到這個,你們的族人或許會來幫助我們的。”

“這個人是不值得托付的。”薩荊喊道。

“我才懶得瞎管閑事。”小武接過紋章瞧了瞧,“這個小玩意兒挺有意思,我什麽時候玩夠了再還給你。”話音剛落,他已經躍上了樹冠。

薩荊正欲追去,一個沉甸甸的糧袋從頭頂砸落下來。

一小群樓蘭騎兵時而策馬疾馳,時而在雪地上搜索。馬的四蹄纏著厚厚的白布,踏在鬆軟的積雪上幾乎聽不到聲音。如果仔細看他們的方向的話,就會發現,他們是循著一串模糊的足跡行進。

飛奔間,行在前麵的一匹戰馬突然前腿一軟,撲倒在地。馬背上的騎士被甩出幾米遠才穩住身形。

騎士們下馬查看。

跪積雪下麵,兩根堅硬的鐵岩木樹根纏繞成一個深深的樹坑,馬的前腿陷在了裏麵,顯然已經斷了。

騎士們見狀並不耽擱,丟下傷馬繼續前行。

不久,一根長長的樹根突然毫無征兆地從雪地上騰起,如鋼鞭般橫掃過來。

騎士們有了前車之鑒,紛紛閃身躲過。但為了謹慎,眾人又仔細地檢查一番,沒有發現人為的痕跡。

“該死,這樹難道是活的不成?”一人罵道。

再次上路後,騎士們更加謹慎了,也放慢了速度。

沒多久,不可思議的事又發生了。原本追尋的足跡在徑直伸向一株鐵岩木之後竟然消失了,而且在周圍也沒發現足跡。

“難不成飛上天了?”

“有蹊蹺。”

眾人的目光落在頭頂烏雲一樣濃密的樹冠上。

“什麽人!”為首的騎士突然大喝,甩手就向樹冠射出一柄飛刀。

仔細一瞧,發射飛刀的人原是天風。

無風的飛刀從不輕發,發則必中,但飛刀射入樹冠便如石沉大海,既不見落下,也毫無動靜。他剛才明明看到什麽東西在樹冠中一閃,為何沒有動靜呢?無風堅信自己沒有看錯。隻見他雙手探入刀囊,八柄飛刀同時射出。其他騎士見狀,也紛紛張弓搭箭向樹冠漫射。

數十道寒光沒入樹冠,仍舊沒了動靜。

騎士們圍攏在樹前正納悶。

突然,他們身後不遠的一株鐵岩木上一個修長的身影倚著樹幹悠然說道:“諸位這麽悠閑,是在射鳥嗎?這百裏林海鳥獸絕跡,隻有孤魂野鬼遊**。諸位恐怕要無功而返了。”

眾人尋聲看去,竟是一麵容俊秀的少年。眾人見狀,並不答話,但各自已然準備迎敵。無風的手探入刀囊,黑水從馬背上取下一根綠油油的細長竹竿,其他人也紛紛拿出武器,形成一道看似鬆散的弧形攻擊陣型。

忽然,樹幹上的少年身影一晃,周身飛出數十道寒光,秋風落葉般飛向樹下眾人。

無風在投擲技巧上浸**了數十年,熟練地將少年射來的暗器接在手中,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剛剛射向樹冠的飛刀。他心中一驚,對方竟能在瞬間網羅並發射這麽多飛刀,簡直不可思議。即使生下來就開始習武,這少年也不可能達到這麽高的境界。

黑水縱身而起,手中的竹竿舞動成一道綿密的網,射來的飛刀被紛紛擊飛。隻有最外緣的一個騎士猝不及防,右肩中刀。

“讓我們來場光明正大的比武吧!”說罷,樹幹上的少年張開雙臂,雙手不知何時已各執一柄細如枝條、銀光閃閃的長刀。

“那個叫小武的,你們是一個族嗎?”米蘭問。

“是。”薩荊沒有多說,似乎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講。

“你們好像並不融洽?”米蘭又問。

“武家是我們雪藏族的異類,他們向來獨來獨往,從來不和族裏的其他人來往。即使在黑石洞越冬的時候,他們家幾十口人也是遠遠地躲在洞裏最深的角落,神秘得很。族裏的人都不太喜歡他們。”薩荊說道,“不過細想起來,他們也沒什麽討厭的地方。有幾次還救過受傷掉隊的族人。隻是他們從來都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瞧著讓人不舒服。”

“我交給他的紋章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米蘭擔心地說道。

“放心吧,即使他不能把它交給千索長老,也會完好如初地還給你的。”薩荊肯定地說道,“雪藏族人從不食言,他也不會例外。”

“我是擔心他會去阻攔追趕我們的敵人,他的性格裏有太多的桀驁不馴。”

“武家是我們雪藏族武藝最高的家族,黑死嶺的千年雪犀王就是他們家殺的。南山的黑白劍齒虎曾傷了十幾個族人,也是他們家派人鏟除的。”薩荊安慰道。

“你沒有麵對過追趕我們的敵人,還不知道他們有多麽可怕。”米蘭的聲音有些顫抖。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張望。

他們的身後,天嘯林海漸漸遠去。

他們前進的方向—寂靜嶺,龐大的山體拔地而起,遮蓋了半個天空。

寂靜嶺的後麵,還有綿延不絕的山脈、遼闊浩瀚的雪原、星羅棋布的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