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景騰頭疼了。他隱約記得昨晚回家和妻子因為什麽事情爭執了兩下。今天早上,妻子仿佛在和他生悶氣,連早餐都沒做。

但工作還得繼續,他來到辦公室,參加階段工作的總結會議。

所長很親切地招呼老路:“小路你們組幹得不錯,這次肯定有表彰。WZ307無人機工程裏麵核心控製係統和智能程序都是采用我們的預研成果。但我們要戒驕戒躁,下一步的工作要繼續做好。各組今天先匯報一下,有哪些項目正在進行和準備申報的?”

老路翻開了小組的卷宗,恰好翻到了他才進入預研所時提交的項目申請單。紙麵已經微微泛黃,打印字體也顯得微微模糊。上麵的一行行都是他曾經最熟悉的行文,仿佛那一年青澀的自己。

他不禁心潮翻湧,把那幾頁紙從文件夾中拿了出來,放在了最後麵。

輪到老路匯報了,他筆直地站起來,眉頭因為頭疼微微一皺:“所長,我們組沒有正在進行的項目,申報中的項目有兩個。但出於我個人的想法,我想能不能重新考慮一下這個。”

泛黃的紙頁在眾人的目光下,仿佛剛剛被火舔舐過。時間是一種緩慢的火焰,總會把一切食物燃盡。

雖然說已經是舊事重提,但隻要是會上正式提出來的,所長依舊不能大意。他不由得扶了扶老花鏡,認真地閱讀紙上的內容。

汗水從老路的額頭上沁出,他知道最差的結果是被所長猛批一頓,而實際上很可能得到不溫不火的答複,然後無限期擱置,任由時間燃盡過去的熱情。

所長摘下老花鏡,揉了揉鼻梁根部。做完這些還不算完,他單手按摩太陽穴,顯然在爭取更多的時間調整措辭:“小路,我記得你申報過這個項目,當時是我親自駁回的。”

細密的汗水聚成了汗珠,從路景騰的頭上滑落。他點頭:“對。”

所長把申請書傳給其他人閱讀,繼續問:“那請你回答我當時問你的問題:你能編出一個同等條件下,AI永遠戰勝人類的飛機遊戲嗎?”

老路搖了搖頭:“不能。”

所長歎了口氣:“所以我不認為你所說的智能飛機能夠擊敗人類飛行員駕駛的飛機,除非武器飛行速度達到極高速度,飛行器空戰時根本沒有機會躲避。關於這個項目,我認為你還需要斟酌一下,下次提出的時候附上一份可行性報告吧!”

老路閉上了眼睛,算是承認了失敗。其實,這也是一直以來他的煩惱。人們始終認為,在駕駛戰鬥機這種富有創造性的活動上,人類比計算機智能更有優勢這一點毋庸置疑。即使設計得再好的AI,也無法發揮出人類麵臨複雜情況時的決斷力。而且,一個AI的特點一旦被人破解,就等於迎來了死亡。

夜晚來臨,路景騰難得地失眠了。他仰望著夜空,夜空中有那麽多明亮的星星。它們自由自在,不會被地球的引力拽落,那是航天人的夢想所在。而他們做航空設計的,更多的卻是和人鬥爭。在國外,一定有一群同樣仰望夜空的人,一樣在研究飛機,把飛機的性能發展到極致。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章梓軒打過來的。

他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老章聞言“撲哧”一笑:“喂,老路,還在彩虹設計局的時候,我說過一個故事。弓箭和火槍的故事,火槍才出現的時候,弓箭還大行其道呢。那時候,弓箭手都看不起用火槍的。因為用火槍沒多少技術含量,而且殺傷力和射程比弓箭弱。有些國家甚至放棄發展火槍。你想,火槍殺傷力不如弓箭,生產那麽麻煩,幹嘛要發展火槍?但火槍最大的優勢就是訓練方便。一個普通人訓練半天就會開槍,但一個壯漢要好多年才能成為一個熟練的弓手。等到弓箭和火槍差不多殺傷力的時候,弓箭在競爭中就已經輸了。”

學生社團彩虹設計局,是路景騰和章梓軒大學時期參加的跨校社團。他們也是在那裏認識了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

他見老路沒反應,繼續說:“放在你身上是同一個道理。現在智能AI肯定不是人類駕駛員的對手,但等到它發展得能和人類駕駛員打平的時候,AI就已經勝出了,而且隻會越來越強。你所擔心和懷疑的,其實是很沒道理的。不過,經費和精力確實成問題。”

老路在電話這邊點了點頭,問道:“但智能技術的發展,要達到和人類並駕齊驅,可能還要很多年。我現在該怎麽辦?我們以前也討論過,智能AI的最大問題就是缺乏人類一般的創造性,在應對複雜的戰鬥情形時無法改變戰術,無法產生正確的判斷。”

章梓軒卻仿佛胸有成竹:“如果你寫不出那樣的代碼,那就先用其他的方式改進。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我這裏可以有個項目,本來是來問你有沒有興趣的。”

“什麽項目?”老路一聽到項目,握緊了手機。

“這裏不能說,萬一有其他觀察者呢。大後天我坐飛機回來。對了,今天我見到一個老熟人,彩虹設計局的孫清然,還記得他嗎?”

路景騰仔細搜索了一圈記憶,隱隱約約有這個人的印象。他感覺星空似乎明亮了一點:“好像記得,他是那個……是那個寫科幻的吧?第一次活動的時候,他說可以把生物和機械結合,讓蝗蟲駕駛飛機。”

章梓軒的聲音包含著興奮:“嗯!就是他。對了,說到他我想起來個事情,李張達說他最近要結婚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表示一下?”

“嗯,應該的,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掛斷電話,路景騰心情好了不少。他去裏屋看了一眼兒子,然後去和妻子說參加婚禮的事情。妻子翟雨荷和他是大學時代的同學,曾經拋棄了外企的offer,選擇跟隨他一路轉戰大西北。比起大多數的同學,老路在這方麵是很幸運的了。

但是,再美好的愛情故事也會在柴米油鹽的劫持下慢慢褪色。他看著家裏並不算充裕的物質條件,對妻子的愧疚感越發壯大。

他敲敲房門,隱約記得之前妻子應該在和同學煲電話粥。

沒有人開門,可能她已經睡了。他輕輕地打開房門,發現她趴在桌子上,已經累得睡著了,計算機上打的是為公司拓展業務的策劃案。為了兒子將來的教育,妻子也在拚命努力著。

老路把妻子抱到**,給她蓋上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