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老四的時間不多了。這一個月來,他突然變得低調了起來,也沒去賭玩。家裏人紛紛誇老四,說他是快成家,終於懂得收性了。

但老四卻是有苦說不出啊。他在自己收的破銅爛鐵裏麵到處翻找,希望能有些能對上城裏人的愛好。上次進城的悲慘經曆讓他有些畏手畏腳。

對了!他想起來錢二代說城裏人興借債,那麽,為什麽他不能借債呢?反正村裏給每個人都有補助,過日子還是足夠的,他還能去打點工,隻要借的錢不多,肯定還得上。唯一的問題是,他該拿什麽來當抵押物,房子?那些破爛貨?自己的器官?

懷著一堆想法,他再次進了城。他覺得城市仿佛有種魔力,隻要他想去哪裏,城市似乎總為他指好了路。

又是一條小巷,泛著危險的氣息。老四進了一家所謂的農商銀行,辦事員非常熱絡地向他推薦理財產品。

老四明說想貸款。

辦事員更加活絡了,拿出一批貸款產品的宣傳單,給他講政策。這些產品已經不單單是貸款,有的甚至加上了理財和保險的功能。

理財、分紅、貼現、利率、保底……老四聽到這些話,頭都大了。他隻是問,要什麽東西當抵押物呢?

辦事員仔細審查了老四帶來的材料,然後說:“土地的使用權,但是您居住的地方太偏僻,沒有價值。有樣東西,倒是可以。”

“什麽?”

“您的個人信用。”

老四被辦事員的話驚到了,他不知道個人信用也能拿來貸款,這倒是真稀奇。

辦事員給他繼續解釋,意思是在城市裏,現在若沒有信用,就是寸步難行,連車票都買不了,所以這看起來很虛無的東西反倒最值錢。他還強調,老四雖然長期不在城市生活,但如果信用被掛了紅牌,也會有很多麻煩,起碼不可能去當職工了。

老四恍然大悟,他於是追問在城裏丟掉信用的人該怎麽辦。

辦事員瘮人地笑了笑,沒有具體回答:“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唄。”

老四又多問了幾句,才了解到有些城裏人不得不下了鄉,起碼在鄉下還能有補助。他聯想到自己的未來媳婦兒,若有所思。於是,他用自己的信用,貸了50萬元,5年還清。

時日變換,老四終於迎來了媳婦兒。他們一家就著這事兒狠狠地操辦一番,甚至連結了仇的張麻子家都送了請帖。而這次娶媳婦兒的花銷早就由嘴巴靠不住的老三傳了出去。老三還時常在前幾年剛娶妻的人家麵前說起來,說得那些人家酸不溜丟地還不好說話。

老四現在終於體會到了成親的喜慶,在他麵前是最後一道防禦。由媳婦兒娘家人和親朋組成的防線頂住了新房的大門,而外麵的則是老四的親朋們,各個搞得像要攻城一番。裏麵人要求老四又是唱歌又是表白,問題老四也是才見過女方兩三麵,根本談不上感情,連名字都沒太記得住。

於是,一幹親朋好友隻能用搶了。他們扛著早就準備好的木頭,開始衝擊城門。

這場鬧劇以新房的大門報銷為結局,女方的女生們也多少受了點鄉下人粗鄙帶來的委屈。老四自己被眾人擁了進去,然後是更加惡俗地鬧洞房。把鬧哄哄的人群送走,老四趕緊叫來自家兄弟安個新門,再拉上簾子,這才有洞房花燭的氣氛。

女人的目光有些呆滯,似乎還在想著越來越遠的城市生活。老四也不是什麽矯情的人,想起父兄的教導,於是果斷行了正事。

他聽到門外聽牆角的人被老大一哄而散,放下心來。

然後,一切都順理成章。老四進了廠子,天天上班。沒過幾個月,他就告訴父兄,說媳婦兒有喜了。

於是,母親立馬住到老四家,對著媳婦兒和老四就是一頓教育,順便把活計都攬到自己身上。過了幾天,差不多到了時間,他們帶著媳婦兒去檢查。錢二代給他們介紹了個好去處,能查孩子的性別,還能給孩子做親子鑒定。

這種事情不得不防。為了防止腦袋上冒青光,老四很堅決地做了鑒定。在得到孩子是個男孩兒,而且還確定是自己的種之後,老四開心地蹦了起來。他對媳婦兒也越來越好,當牛做馬也不在話下,稱謂也從婆娘變成了花花,花花是媳婦兒的小名。

兒子出生,大家早就查好了名字,給孩子取了個喜慶的名字,但是在家裏還是叫賤名大狗,以免運氣不好。

僅僅過了兩年,花花又懷上了。老四這次處理起來有經驗多了,孩子的賤名就叫二狗。一家人對花花甚是滿意,要知道兩個男孩兒將來就是兩個男人,男人多了就是力量,絕對讓老張家討不了好處。

這幾年,老大搞大棚賺了點錢,而老張家偶爾來搞點小破壞。老大感覺自家下一代人多,兵強馬壯,於是主動上門挑事。他挖了條新道,讓水無法從水泥渠裏過去,等於壟斷了灌溉用水,於是兩家又是打架又是磋商地鬧騰了好一陣子。

老四白天做工還貸款,晚上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穩定的生活讓他差點忘了自己曾經是什麽鬼樣子,有時候也現身說法,有學有樣地教訓當年一起鬼混的兄弟們。如果沒有某件事情,大概他會一直這麽活下去。

問題還是出在張麻子家。張麻子家可氣不過老大最近的舉動,他們覺得這家人仗著人多,已經在他們腦袋上撒尿了。新仇舊恨,他們氣不過。可是論人數,老張家還真不是對手,下一代也不是對手。

那怎麽辦?

他們想到了讓錢二代搞點違禁的東西,那些藥雖然貴了點,但撒到地裏保證顆粒無收,降解後也難找到出處。而且現在老大家還壟斷著水渠,直接通過渠水投進去,也禍害不到自家田地。老張家非常得意,立刻行動了起來。

他們確實成功了。老大很快發現田地裏的異狀,但是以為是鬧病,隻是噴灑了點農藥。但很快,整片大棚都出了問題。老大如喪考妣,呼天搶地,指桑罵槐地說老張家。老大捧著泥土,但一想到去城裏化驗的費用,有些躊躇。他還欠著老四八十二萬元,更是氣短。

但是,老大認定了這事情就是隔壁家做的好事,於是去召集自家兄弟。

這次,老二依舊沒來,但剩下來三家兄弟都是同仇敵愾。老四這幾年平穩日子過下來,也不像原來有號召力,更何況他們這次有點師出無名,畢竟沒有直接證據。人數雖然少了一些,但老大還是覺得勝券在握,於是帶隊殺了過去。

這次是全家上陣,男人女人除了小孩兒,連老大家在上初中的孩子都上了。老張家也是有準備的,人數雖然少,但是武器準備得更多。雙方約好地點,大戰一番。

按照規矩,武器以鈍器為主,最大的殺傷力無非是在武器上麵老鏽的釘子。但張家的年輕一輩兒可還記得上次的屈辱,偷偷地藏了幾把刀在身上。

戰端一起,很快從群鬥變成了亂鬥。張家小輩兒頗有衝勁兒,打得對方大亂,他們見攻勢順利,又是一陣怪叫,掏出了刀子。

老四臉色一沉,他身上挨了幾棍子,知道不是這些小子的對手,於是拉著老婆,開始跑路。對方也不放過他們,一路追來。老四現在生活逍遙,肉也長多了,就是跑也跑不過,於是和妻子兩個人打一個追擊的張家小子。

張家小子揮著一把西瓜刀,虎虎生風,很快把老四的棍棒砍得到處是縫。眼看老公抵擋不住,花花不由得幫忙抵擋,隻是使用的長棍蟲蛀朽蝕,竟然被一下子踢斷了。

張家小子下手沒有輕重,反手就是一刀。花花隻得用手抵擋,隻見一片肉被削去,立馬見了血。

老四怒吼一聲,感覺眼睛充血,揮舞著棍棒衝了上去。張家小子自知是過分了,又驚又怕,趕緊拔腿逃跑,隻是把刀扔了。

老四追出去三十米,但越追離對方越遠,於是放棄了,取回對方行凶的西瓜刀,返回查看花花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