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主教全權負責教區的教化任務，其權力淩駕於任何三等行星公民權至上。

——《三等星教育法》序章第一條

“我得到的命令是去紫寶石星的中央教區報道。”我的申辯有些無力。

大主教那張比我寬上兩倍的臉做出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命令上隻是說你來這裏報道，但最終去哪裏還是要看當地需求。但這個磨腳鎮教區不一般，裏麵有一些異動的苗頭，而且好久沒人去宣傳教化了。”

話說到這份上，我無法反駁，隻得啟程。畢竟，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雖然在我那威嚴的老爸看來，三等行星的教職簡直和流放差不多。

磨腳鎮，距離最近的城市車程要一天，在稍微老一點的地圖上根本不會存在這個幽靈城鎮。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磨腳鎮的路竟然還是泥土路。遠遠地看上去，一片破破矮矮的房子在小路邊上苟延殘喘，鎮民家的煙囪飄出灰白色的煙氣。生活垃圾被隨手扔在路邊，腐臭的味道就像長了角一般往我鼻孔裏鑽。

送我的車一到磨腳鎮的地界，車速立馬降了下來。前幾天下過雨，土路相當難走，時不時感覺路要往旁邊塌下去。開車的人小心翼翼地開著，防止車子拋錨。

早知道，我當初直接讓飛行器送我到這裏好了，但這樣擅用職權卻是被禁止的。作為一名主教，我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讓當地居民心滿意足地享受低科技水平的生活。

磨腳鎮的教堂果然沒辜負我的想象。它看上去已經被拋棄好幾十年了。好多窗戶都沒有了玻璃，一些必要的生活設施也相當缺乏。和中心教區教堂的奢華完全不一樣，這裏根本就是被拋棄的地方，難怪沒有其他的主教來。

幸好，我事先派隨從知會了鎮長。鎮長派了一個小隊的人來幫我修整教堂。他派的人連整齊地站成一排都做不到，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吸著味道很重的煙草。我實在很懷疑這些人的水平，但現在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我隻能寄希望於這些三等行星的居民對我的敬畏。

幸好，他們幹得還不錯。我看到他們在小鎮裏麵穿梭，不斷拿過來有用的材料。幾個家夥用塑料布暫時堵住了樓頂的滲漏，順便用一根長木對房梁進行了加固。木匠把床和椅子修補了一下，保證差不多能用。玻璃工為教堂換了幾麵窗戶，再也不用擔心涼風漏進來了。

就在我說還要為我的臥室加上磨花玻璃時，那位工人告訴我說：“鎮上沒有磨花玻璃，就算一般的玻璃也已經被我們拆光了。如果您需要，我就等到放晴再去幫您找，可以嗎？”

我這才注意到，雖然他們認真地清理了，但安裝上來的玻璃竟然有點舊，也就是說，他們竟然是把其他住所的舊玻璃拆下來裝了過來。我一個人留在臥室裏，第一次感覺到了三等行星公民的辛酸。

這時，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和我一樣穿著華貴的服裝，隻不過顏色有些差別。我並不知道他也跟著我來到這裏。

“帕格！”我興奮地和他打招呼。

“李斯特！”

“你怎麽也來到磨腳鎮？”

“我是你的學生，當然要跟著你來。”

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腦袋：“這裏條件很惡劣，我覺得你還是回星艦上比較好。”

“但他們會盡一切滿足您的需求，就像玻璃，我想他們可能把整個小鎮的玻璃窗都拆了。”帕格指著窗戶，眼神裏帶著興奮。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乖孩子。

我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帕格，我並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可怕的人。”

“像你父親那樣？”

“對，像他那樣。”一想到父親，我忍不住瑟瑟發抖，“如果他在這裏，估計會把這些可憐的鎮民都訓練成戰士。”

帕格走到我身後，用雙手幫我捶背：“但是他始終沒能把你培養成戰士。”

“我隻想做一名老師。”我肯定地說，“原本我可以簡單地進入大學教書，沒有必要出來支教實習。”

“你懷疑是他從中作梗？”

我想了想父親那張冷峻嚴肅的臉，他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我揮揮手，示意不用捶背了。我一下子躺在**：“這一定是他辦的。他從來都不喜歡我，一直覺得我會給他丟臉。”

“我真後悔當年怎麽沒把你射在牆上。”他模仿著我爸的語氣，恨鐵不成鋼般地說道。

他把我逗樂了，父親的嚴肅口吻放在他那張稚嫩柔和的臉上，反差效果讓人忍俊不禁。

“我上次教到哪裏了？”

他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二重積分。”

我敲打他的腦袋：“你省省吧，早就已經教過你三重積分了，你要覺得幸運，三等行星的居民根本學不到這麽多。拿出你的筆記本，讓我看看你記到哪裏了。”

他翻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我很滿意他的筆記，基本上把所講的都記下來了。我最終要教給他的比這些多得多，但他還小。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我會成為一個好老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