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全校師生的計算資源,貓群算法終於替顏寒找出了答案。我鬆了一口氣。我一直擔心如果資源再不夠,她怕是要去導師那裏偷神威·太湖之光的後台賬號了。

“所以,最優解是什麽?”

“當然是……拿到校長獎學金在學校外麵租房子住啦!”

“開玩笑吧?”校長獎學金算是校級最高榮譽,競爭極其激烈,三個學院都分不到一個名額。再說從輔導員到院長,顏寒幾乎把院領導得罪了一個遍,學院這關就過不去。

“當然沒有。”她拿出十張A4紙,在宿舍中間的大桌子上一一擺好。

我一眼認出這份文件是學院評選獎學金的各項規定。在我們學校,成績隻是獎學金評選標準其中一條,剩下的還有綜合素質測評。當班幹部、在校級比賽獲獎、成為學術論文第一作者、參加誌願活動和學術講座等花樣繁多的項目都能獲得相應的分數。

“我把所有加分項的信息輸了進去,還有可能會花費的精力和時間。小貓貓們已經替我選好了最優路徑,隻要跟著它們走,很快就能攢到最高分!”

幾天後,她把一張詳細的計劃表貼在了宿舍牆上。什麽時候參加比賽,什麽時候發表論文,哪些課需要和老師搞好關係,哪些課完全可以逃掉三四節……時間被劃分得極其合理,甚至在期末留出了充分的複習時間。一份通往巨額獎學金的宏偉藍圖,我的眼睛都看直了。

顏寒沒有避諱我的意思。也是啊,拿到這所大學的入場券是我五六年來日日刻苦學習的結果,而顏寒隻是聽說這裏體育考試很好過就來了。她的天賦遠在我們每個人之上,擁有我望塵莫及的成績。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顏寒在人生的道路上也按著最優解穩妥前行,現在大概已經在世界頂尖的計算機學府求學了吧。

後來我才知道顏寒是真的拿我當朋友。不僅那份計劃完全沒瞞著,找到容易拿獎的比賽時,她也會拉著我一起參加。有時候她獲獎,有時候我獲獎。不論是誰,兩人都會去校門口的年糕火鍋店吃一頓慶祝。

計劃有條不紊地實施著,唯一變數是院學生會主席的職位。顏寒提交申請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家都以為顏寒不會在意這些“虛名”。輔導員也很頭疼,他給顏寒安排了最不利的答辯位置,可她還是高票當選了。

我完全可以理解。在台下觀戰時,我聽到不少同學在嘀咕:終於要選出一位替我們說話的學生會主席了。看來顏寒平常四處出頭還是積攢了不少群眾好感。

另一位候選人李鴿自然是氣得臉色鐵青。去年她花了整整一年在學生會當幹事,得到了很多老師領導的好評。如果不是顏寒橫空出世,她幾乎就是內定的主席。後來,我們又在幾場校內比賽遇到了李鴿。

看到她的樣子,我一度非常擔心。父親母親常告誡我不要在外麵樹敵,有些小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可她看見我和顏寒形影不離,大概早把我塞進長長的黑名單了。

一天晚上,我們在一場小比賽中一起朗誦了雪萊的《無常》,如願又拿了一個三等獎。那場氤氳著火鍋氣息的小小慶功宴上,我忍不住講出了自己的擔憂。

顏寒挑著煮熟的年糕,一臉無所謂。

“沒聽過那句話嗎?‘努力的人肯定是某些人故事裏的壞人。’”

“你不怕別人在背後說壞話嗎?我是說……”

“人生是自己的,為什麽要在意別人的目光?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好,想那麽多幹嘛。”

聽到這句話,我愣了一下。我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一個問題: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麵對這個難度極高的獎學金,有人看見的是名利,有人看見的是金錢,顏寒則把它看作擁有一隻小貓貓的跳板。

那麽我呢?我為什麽要跑來跑去參加毫無意義的比賽和活動攢分數?是為了讓父母高興?還是僅僅因為所有人都在爭,我就習慣性地投入進去,拿下另一個在世俗上表明優秀的勳章?

我想要的未來,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想到這個問題的瞬間,蒙昧的靈魂仿佛第一次睜開了眼睛。我第一次認真審視自己的過去,在那些按部就班和循規蹈矩中,哪些是我真正熱愛的,哪些又隻是世俗規則或是父母囑托。

“顏寒。”

“嗯?”

“下次比賽我就不跟你去了。我想多花點時間讀專業書。我想,我有點想讀研,以後考博士。”

顏寒放下嘴邊的夾心年糕,瞪大眼睛望著我。

“不是一直在準備公務員考試嗎?”

“那是我父母的想法。他們……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們。”

“好樣的,加油哦!”

笑容在顏寒的眼裏綻開了。她沒有像別人那樣細數女生讀博的壞處,沒有強調專業難度,沒有分析晦暗的就業前景並和穩定的公務員工作作對比。這些都是我麵對父母要經曆的。

她隻是把幾塊芝士年糕夾進我的盤子裏,開心地向我加油。

我望著她,第一百次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