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 群 算 法 一

已經報道四天了,我還是不知道那些人在瞞什麽。

作為超算中心計算物理博士後,我被導師安排在辦公室最靠裏的位置。一旦落座,我就能聽見同事、老板們在身後緊張交談、互換資料。有時候,超算中心其他博士生會過來送裝著海量數據的移動硬盤,內容從不讓我知道;有時候,整個大樓的人都會去參加同一個會議,隻留我在空****的過道裏,費力聽清溜出門外的隻字片語。

不是沒有問過導師,但他總是回一句“不必知道”。我便乖乖閉上嘴巴,直到睡覺前還在懊惱自己的冒失。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我在權威麵前屈服,在機會麵前怯步,在權衡利弊時選擇保守,像一隻永遠在家門口探頭探腦的小貓。無時無刻,幾條絲線在潛意識裏牢牢縛住我的四肢,它們的一端無限延展,向北來到家鄉,又逆著時間來到童年。

“瑤瑾,你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孩子,又是女孩兒,在外麵有多少危險,一定要聽話知道嗎?”

“對,我們已經幫你計劃好了,隻要保持現在的成績考上985,以後足夠在咱這個小地方當公務員了。”

“是啊,別冒險,別出頭,穩穩當當的多好。”

我用力點頭,在幼小的頭腦裏形成了最初的人生哲學。聽老師的話,服從上級的安排,按下自己的小心思低調做事,在哪裏都是一個“守規矩”的孩子—遇到她之前,我甚至不知道這其實是一個貶義詞。

啊,顏寒。這麽多年了,我還是無法忘記她。為了她,我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事,也因為她,我實現了與父母精神上的斷奶。

終於鼓起勇氣為讀博士和家人爭辯時,我曾經怨恨他們替我決定了未來。慢慢才意識到,他們隻是在竭盡全力為我謀取最好的出路。也許經驗已經過時了,也許觀念已經落伍了,他們還想將我拉進自己熟悉的思維框架中。幾十年形成的世界觀造就了一個溫暖的港灣,讓他們相信在外漂泊的兒女注定得不到穩定和安全。

說到底,這不過是父母對抗人生無常的手段罷了。

如果不是顏寒,我就不會看破、甚至衝破這愛意織築就的牢籠,勇敢選擇自己要走的道路。如今,父母沉重的牽掛被距離稀釋成纖細的絲線,在遙遠的地方影響著我—至少沒有像當初那樣將我牢牢裹住。這還差她很遠,但已是我的極限。

要是顏寒在這兒,她肯定會想方設法從導師那裏套出話來。可落進茫茫人海,即使耀眼如她也不再特別。

畢業後,我們終究失去了彼此的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