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些文明尺度的價值觀都好都對,但是個人不應該為此承受你給出的這種程度的傷害。1312,你撕碎月球的時候上麵有1312個人,還有三千七百萬份記憶。你這是屠殺。這些人和東西都去哪兒了?變成像你一樣的粉末了嗎?”

“地球人林葉茂,你愛你的妻子嗎?你愛她什麽?”

這問題始料未及。而且令我瞬間羞愧的是,我從沒有想過後一個問題。這太荒謬了,在月球的碎塊之間,我被迫在電磁信號上與全人類隔開,被一團罪魁禍首的黑煙質問愛自己老婆什麽,而我一時間居然回答不上來。

“流動者總結了地球上數以億億計的案例,得出結論:人類在所愛的人事物上傾注時間,時間變成記憶,記憶塑造人類。閉環。我們流動者的記憶是流動更新的,如果一處記憶停滯不前,那部分的身體就會枯竭。”他所在石塊的平整麵上湧出濃厚煙霧,平滑的鼓包狀黑影從中間一分為二,一塊拇指大小的硬塊從切口中間伸出來,遞到我麵前。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隔著宇航服伸手去靠近那塊看上去與其他輕巧煙霧相去甚遠的硬塊。

在快碰到時,一段模糊的印象從指尖流向眼前,一瞬間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在上一段旅程裏,它碰到了一個比石頭更頑固的文明,短暫體驗那個文明“固定”的思維方式對流動者來說是致命的、永久傷害的,它身體中這一部分因為停止流動而永遠地死去了。在來地球的路上,這木炭般瘡痍的一塊不斷粉碎代謝,飄零成宇宙塵埃的一部分。它們像是不發光的星星,活著的、死去的,都流轉在彼此的塵土之間。

“時間的血脈碰到了一顆死亡。”一律煙霧撫摸結塊的傷痕。“隻有浸泡在流動的河流裏,新的時間才會繼續耗損固定的傷塊,帶走陳舊無用的記憶,更新與養育生命。記憶在這個過程中並無等同於人類重視程度的作用。你們把記憶儲存在固定的容器裏,最後隻會築起前進路上的高牆,因為太過留戀而躊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