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那場同傳很成功,但凝視深淵的恐懼一直無法消散。

我很後怕,如果我同步了那位教授的潛意識,會發生什麽呢?

大腦的結構和神經的聯結方式各有不同,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人類的意識又是如此容易相互影響。

美國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說過:“落地伊始,社群的習俗便開始塑造他的經驗和行為。到咿呀學語時,他已經是所屬文化的造物,而到他長大成人並能參加文化的活動時,社群的習慣便已經是他的習慣,社群的信仰便已經是他的信仰,社群的戒律亦已是他的戒律。出生於他那個群體的兒童都將與他共享這個群體的習俗。”

思維的和諧共振就是一方文化,思維的最大相似點成就了一種民族。在浪潮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夠避免成為烏合之眾的一員呢。

最近讀過的書會影響寫作的風格,一碗包裝得當的心靈雞湯能激起短暫的鬥誌;模仿結巴容易成為結巴,東北口音極易在熟人間傳播。

就像初中時的一道化學試題:將一堆煤塊放在雪白的牆角,那麽隨著時間的推移二者會彼此滲透,甚至在牆壁的深處也能找到煤炭的蹤跡。

我做了什麽呢?把煤炭和石灰全部打成粉末又攪拌在一起,再把它們砌成牆的樣子。我,還是原來那堵牆嗎?

電話裏,小雯說她也從未如此深入過。

“我之前都是請主辦方提供特殊設備,讓我能夠待在演講者附近……對不起阿姐,我沒早點和你說清楚……我也不知道功率這麽大會發生什麽……”

我現在極其後悔答應她的請求,甚至懷疑當時她偷偷用μ波抑製儀放大了我的共情能力。

事已至此,怪誰也沒用了。

我在網上瘋狂搜索相關理論,但一無所獲,小雯當年搜到的論文也在互聯網上沒了蹤跡。

我開始仔細觀察鏡中的自己,想從顫抖的雙眼中窺視一個蒼老的靈魂;我開始注意自己的走路姿態,害怕有一天會在不自覺中佝僂;我開始反複閱讀之前寫的日記,細細揣摩思維方式有沒有改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並沒有像小雯變成我一樣變成那位生物學教授。一絲一毫都沒有。不過,那些記憶和知識都還在,我會忍不住試著回溯它們,就像在一個浩瀚的精神寶庫中摸索。

在那些隨著歲月模糊的記憶裏,我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一個和教授與我都有交集的人。我的心狂跳起來:μ波抑製技術並不簡單。

次日,我在實驗室攔下了自己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