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再次確認一切安然無恙。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裏,沒有另外的我被迫降生,被販賣,被當作寵物養,被虐殺泄憤,被安排去做肮髒危險的任務。隻有我。

這很孤獨,這是讓人安心的孤獨。這是每天循規蹈矩的生活所能迎來的最大的仁慈。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總是想起她,總感覺舌頭在口腔裏突突跳動,而心髒正在朝黑暗中的某處墜落,墜落。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手正將心髒從我的胸膛中捧出,再棄之不顧。

淩晨四點,窗外零星響起鳥鳴。五點,她們來了。

她們有五個人,甚至沒有穿著不同的製服來標記彼此,或許年齡上會相差一兩歲,但看起來幾乎相同。這讓我產生了某種錯覺,覺得她們就像分享著同一個靈魂的不同軀殼而已,如果真有什麽靈魂的話。

母親為我做了煎蛋三明治,還有酸奶,以往參加考試前她會為我準備的那種,慣例的祝福餐。而父親隻是看著我。他和她們一起看著我慢慢吃完早餐,換衣服,走出門去。

他們不該這麽擔憂的。畢竟我是去見我親愛的妹妹。

張海倫,二十五歲。像所有愚蠢的年輕人一樣叛逆,八年前離家出走,向我們的父母宣稱“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同年泄露了自己的基因,經商業公司推廣為最受歡迎的克隆模板。

我上次見到她還是在五年前,某場混亂的遊行中。狂熱的粉絲們,男女皆有,老少混雜,擁擠著,歡呼著,四處是彩帶、氣球、噴筒、標語牌、任何應該出現在遊行裏的東西,還有很多維持秩序的警察。我握緊提包把手,眼看著人流把我衝得離她越來越遠。

法律明確保障我們最寶貴的基因信息不被竊取,生而為人的自由不受侵犯。我們防護到每一根手指,所有生活用品都被及時消毒,我們避免任何肢體接觸,隻想讓自己的基因足夠安全。

幾乎每個人都是這樣做的……除了我那愚蠢的妹妹。她像耶穌一樣獻出了她自己。

但隻有耶穌才能原諒這個世界的罪孽。

門後,那些機械鏡頭紛紛轉過來,無聲無息,像某種機警的鳥類注視著天敵那樣,牢牢注視著我。片刻之後,我的照片會在各種新聞網站上出現,這不重要。來接我的這輛車有一處寬敞的隔間,車窗是全然不透光的黑色。多少讓人有些緊張。

五個人中,有兩個陪我坐在了隔間裏。她們不說話,呼吸間,長長的睫毛輕微顫動。從側麵看,有著前翹的尖下巴。她們不化妝都眉目鮮明,就好像能一直那麽年輕下去。她們眉毛平直,麵容和我自己有著模糊的相似,她們都是我妹妹。

我終於能夠再次見到她了。

我不能說自己想念她。這很沒道理,因為實際上,我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她”。網絡、電視、報紙、速食餐廳、夜店、商場。無數個她。貢獻出基因信息後,她成了一種免費的資源。

免費所以受盡輕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