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克隆者沒有童年。

他們幾乎無一例外擁有著脆弱的骨頭和瘦小的身板，以及與年齡不符的心智。

對於張璿來說，還要加上永無止境的遺傳疾病。

但唐克斯……她再一次克隆了兩個莉莉安。

一個眼盲的女兒給她帶去了無限的負罪感，於是她再一次克隆了一對姐妹，企圖將健康的她們撫養成人以換取一份心安。

她明明知道，僅僅撫養一個女兒已經超過了她的能力。

事實證明，更多的女兒隻能把事情變得更糟，但她到底是個盡職盡責的母親。

在她瘋了之前。

她帶著張璿與莉莉安姐妹學習語言與知識，照顧三個年輕女孩，她們成長得極快，五年間就像是十歲女孩的模樣，也有同樣的心智。

然後，那一天，唐克斯帶著一個白頭發男人來到她們蝸居的地下室。

一次失敗的意識轉移之後，唐克斯瘋了。

而莉莉安則收歸進影子，成了老爹野心的一部分。

張璿和莉莉安們為此質問過老爹。

那個男人答得格外幹脆:“沒錯。可那是一場交易—將莉莉安撫養成人的交易，以一具免費實驗體為籌碼。想想吧，一個單身母親，僅僅擁有最低限度的低保和來自丈夫的一點贍養金，要怎樣去養育三個本不應該存在世上的多病女兒？”

大概也因為如此張璿一直討厭老爹霍裏。

即使老爹霍裏的確恪守了諾言，始終為張璿提供足夠好的醫療服務。

但那到底是不一樣的。

張璿視力很差，從小就極度依賴唐克斯，唐克斯不僅是她媽媽，也是她的一切。唐克斯甚至為她和影子達成了交易。

但莉莉安不那麽在乎。

她很快接受了老爹的說法，並成了影子裏最棒的殺手。

莉莉安討厭張海航，也並不喜歡唐克斯—盡管是那個女人把她們帶到世界上的，但一切不幸也正始於他們。

他們以一己私利希望女兒回來，卻不知道克隆者要經曆多少不幸。

充滿痛苦的成長，加速的生命周期，沒有身份，不被承認，他們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融入社會，隻能蝸居在紐約的陰影之下。

唐克斯和影子達成協議的那一年，張璿五歲，莉莉安們四歲，彼時她們都擁有相當於十歲孩童的心智。

現在，張璿和莉莉安誕生的第十二年，兩個女孩都已經擁有了成年女孩的樣貌。

唐克斯和影子達成協議的當年，唐克斯瘋了，七年後，莉莉安親眼看著同樣的情形出現在一位議員身上。

她本來不需要在乎那位議員。對於影子來說，平民和總統可能都沒有什麽區別，因為那不是和他們一路的人，她至多就是成為影子的領袖，統領一支不過百人的隊伍，普通人的榮耀或者身份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況且，她見過太多不幸，早已對別人的命運無動於衷。

但那一天，她看到了議員史密斯那雙無助的眼睛，議員史密斯幫助老爹霍裏至少有十幾年了，兩人關係早就密切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可老爹霍裏依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莉莉安把他殺掉。

在那之前，那個人甚至成了老爹霍裏的研究材料，老爹把自己的意識塞進了他的身體，失敗了，然後留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也就是在那一天，莉莉安忽然意識到，她是獵手，卻也同時是別人的獵物。

還有其他地方不對……

還有—完全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