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查爾斯被戴上手銬,在幾名警員的押解下坐上空中警車,被送往東京警視廳,倉井雅被警方拒絕隨行。一路上,查爾斯一直和穗美搭訕,穗美冷冷地不理他,但臉上偶爾也會露出笑意,旁邊幾個男警員的臉色自然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當他們到達警視廳大廈的樓頂停車場時,幾家本地新聞社的空中采訪車已經聞訊趕來。還有一群粉絲不顧阻攔,喊著支持查爾斯的口號,駕著私人飛行器強行在樓頂降落,警視廳不得不又出動了七八輛空中警車,調來了幾十名警員維護秩序,場麵一團混亂。查爾斯在一群警察的簇擁下向入口走去。穗美在他身邊,由於擁擠,常常尷尬地碰到查爾斯,觸到他健美的身體。

“你知道麽,”查爾斯對穗美笑著說,“上次我在馬尼拉搞簽售會的時候,一大群菲律賓人衝過來要我簽名,簡直是人山人海……我倒沒什麽,人群中一個女人摔倒了,後來才知道被擠得流產了,真可憐。”

“真的?那太不幸了。”穗美忍不住說。

“真的,不過也有一個好消息,我邊上一個女孩被擠懷孕了。”

“啊?”穗美一愣才反應過來,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又編瞎話。”

“真的!”查爾斯一臉無辜,“最倒黴的是,她居然說那孩子是我的!”

穗美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說了句什麽。但查爾斯什麽也沒有聽見。周圍突然奇怪地死寂下來,一點聲音也沒有。隻看到人頭攢動,閃光燈此起彼伏。隨後,重力感也沒有了,查爾斯如同懸在自己的身體裏,仿佛要飛起來,觸覺也隨之而消失。

然後畫麵變為一片花白。他緩緩睜開眼睛,隻覺得頭腦昏沉沉的,頭頂是陋室斑駁的天花板,身邊的機箱還在嗡嗡作響。

他過了片刻才想起來,他不是查爾斯,隻是宅見直人。

直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搖搖晃晃站起來,坐到電腦前上網查詢,看到網上也在議論紛紛,無數人在破口大罵警方無事生非,不但看不成倉井雅的**戲,還導致直播中斷。不過很快有人給出了答案,東京警視廳出於保密原則,進行了中微子屏蔽。外界暫時無法接收到查爾斯的直播了。

“可惡的條子,正事不幹,就知道妨礙大家,八格牙路!”直人大聲咒罵著,在房間裏轉著圈。天知道直播要中斷多長時間,兩小時?八小時?難道要超過一天?那他該怎麽辦?整整一天裏他不能再成為查爾斯,他們為什麽不幹脆戳瞎他的眼睛,紮聾他的耳朵!?

他平靜了一下,打開編程軟件,想再編一段程序,但怎麽也集中不起精神,一行內連著出了好幾個錯,根本幹不下去。直人絕望地摔下鍵盤,躺回到榻榻米上,輾轉反側,隻覺得每一塊肌肉都不自在,像毒癮發作一樣難受。周圍的一切感知都是陌生的,查爾斯的感覺離他越來越遠,他本該高高飛翔的靈魂被困在宅見直人的卑微肉體之中。

門鈴突然響起來。

終於有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了。直人跳起來,走到門口,在門邊的顯示屏上看了一眼門口站著的人,一個矮矮胖胖的女孩,是朝倉南。

“怎麽是你?”直人拉開門,沒好氣地問。

“我……”朝倉窘迫地提起手上的一個飯盒,“我下午做了便當,想請你嚐嚐。”

“我不……”直人看了看朝倉漲紅的臉,終於把衝到嘴邊的拒絕收了回去,“好吧,謝謝你。”

他去接便當,但是笨手笨腳地竟沒接住,飯盒摔在地上,熱騰騰的鰻魚飯和油炸天婦羅撒了一地。“對不起,”朝倉忙蹲下收拾,“我怎麽沒拿穩……”

直人突然感到一陣慚愧,“不不,沒有的事,是我沒接住。”他趕忙也蹲下來收拾起來。

他們手忙腳亂地弄了半天,總算把地板收拾幹淨了,朝倉很沮喪,“唉,可惜這些飯都不能吃了。”

“沒事,其實我吃過了,一點兒不餓……”直人猶豫了一下,“那個,進來坐坐吧。”

朝倉走進房間,四下看著,直人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燒,“不好意思,房間太亂……”

朝倉卻嘻嘻而笑,“男生的房間都是這樣的嘛……我是這麽聽說的。宅見君,你每天就在房間裏工作嗎?”

“嗯,”直人倒了杯礦泉水給她,“如今在家裏工作的人很多,何況我的工作隻需要一台電腦就夠了。”

“那你每天不出門,不和外麵的人接觸,難道不悶嗎?”

“一點兒不悶,我可以……上網。”直人猶豫了一下說,“網上什麽都看得到。”

“那是兩碼事,”朝倉認真地看著他,眼中充滿了關懷,“你應該多活動活動,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好像很久沒出門了?”

“我沒事……”直人含含糊糊地說。這時朝倉看到了床頭一個碩大的黑色六邊形箱體,“這是什麽?”

“沒什麽,這是電腦配的設備……”直人不想多說,但朝倉已經認出來了,“這是……中微子波轉換器!難道你在接收感官直播?”

“這個……你怎麽知道?”直人反問。

“我朋友裏美家有個一模一樣的。”朝倉說,“她說是用來收看感官直播的,可是我不知道具體怎麽用。”

“這是一種接收中微子波並轉換成電磁波的裝置,”直人解釋說,“用中微子通訊可以直接穿過整個地球,延時最少,所以是最方便的,但因為技術原因,腦橋芯片無法接上笨重的中微子發射器,隻能以電磁波的形式發送訊號,通過附近的轉換器變成中微子波束,再通過另一端的轉換器變成電磁波。對了,你收看過感官直播麽?”

“沒有,”朝倉歎了口氣,“我一直覺得這東西很可怕。”

“可怕?怎麽會?”

“別人的視覺、聽覺、觸覺傳到你的大腦裏,感覺好像是被妖魔附體了一樣。”

“哈,哪有那麽嚴重……”直人笑著擺手,“恰恰相反,是你附在別人身上,你可以看到他看到的,聽到他聽到的,知道他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多有意思!”

“說得倒也是,像我最喜歡的言真旭和金東俊,要能知道他們在幹什麽也挺好的。”

“言真旭好像沒有開通感官直播,金東俊……我幫你上網查查,”直人在鍵盤上敲擊了一陣,“有了,他去年開通了直播,每天大約有兩個小時直播時間。”

朝倉也擠到電腦前,念著彈出視窗上的幾行大字:“‘你想和東俊哥合體嗎?在東俊哥深邃的腦海裏觸摸他的靈魂,和東俊哥一起生活和工作,向你揭示韓國演藝圈不為人知的秘密……’哇!好厲害!”

但她很快又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可是聽說接收廣播要切開大腦做手術,很疼的,這我可不敢。”

“沒那麽嚇人,隻是一個小手術,植入一塊帶發射器的腦橋芯片,並且和各感官對應的腦神經連接,如果沒有它,你不可能收到外來的廣播,也不可能建立感官協調性。現在全世界有上億人都做過這個手術了,日本就有將近五百萬呢。”

“可是手術費用應該會很貴吧?”

“不貴,你肯定能負擔,不過要接收金東俊的直播倒是價值不菲,你看這裏寫著——這些優惠條款都是虛的,不用管——每小時998日元。如果你每天都接收兩小時的話,一個月得要六七萬日元。”

“這麽貴啊?”

“要不然金東俊為什麽會開感官直播呢?”直人冷笑,“多少粉絲想要知道偶像的生活是什麽樣的,他眼中的世界又是什麽樣子的,用他的眼睛和耳朵去感知是什麽感覺,就是十萬日元一小時也有許多人願意,當然財源廣進了。這還是韓國的,好萊塢那些大牌明星的直播價格更高得離譜。不過你放心,在他們設定的直播時間裏,你不可能看到任何真實的東西,那些宴會啊、旅行啊、慈善活動啊,一切都是刻意美化的,隻不過是變相的演戲罷了。”

“這麽說感官直播也沒什麽意思嘛……”

“那些娛樂明星當然沒有意思……”直人眼中閃著熱烈的光,“但是也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直播。有一個名人,他每天基本二十四小時打開直播,而且全免費,你可以看到他生活中任何一個細節,完全是真實的人生,光明磊落,絕無虛假。他不是那些腦子空空如也的明星,他有思想,有情趣,是一名才華橫溢的作家,還是一名飛行家,而且還投入了慈善事業——”

“等等,你說的就是查爾斯?”

“是的,就是……”直人勉強把那個“我”字咽下去,“……查爾斯·曼,世上獨一無二的查爾斯,那個大寫的‘人’。”他輕輕歎息了一聲,臉色黯淡了下來。

查爾斯,我真正的自己,你現在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