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人的嫁接

20年前,我從著名的皇京醫學院畢業,來到不大有名的山台縣腦外科專科醫院任實習醫生。實習期滿不久就遇到一個難度很大的手術。病人是一個四歲的女孩,患先天性顱裂,部分腦膜從裂隙處漏到嘴裏,其中包括至為重要的腦垂體和下丘腦,一旦因進食等原因使其破裂,會立即危及生命。醫院認為必須馬上做手術,但這個手術風險極大,本院經驗不足,幾位資深醫生都建議患者轉院。最後是我力主接受這個病人並做主刀醫生。手術成功了,25歲的元瀨是空在一夕之間成了醫學界的名人。

不久,今貝無彥先生通過律師邀我見麵,我對他的邀請受寵若驚。J國首富的垂青,自然意味著金錢和地位在向我招手。而且我有非常強烈的好奇心,想近距離看看這位擁有國土麵積六分之一的巨富到底是什麽樣子,是什麽心態。至於他約見我的用意,當時我卻不甚了了。今貝先生旗下主要是休閑產業、鋼鐵和鐵路,並沒有醫院或生物產業。他總不會要我去當專職私人醫生吧?腦外科醫生專業麵太狹窄,是不適宜當私人醫生的。而且我心中很矛盾,既盼望跟著他青雲直上,也不乏深深的疑慮。誰都知道他著名的用人之道:不用天才隻用庸才,因為他的集團一直實行帝王式管理,自古以來帝王不需要特立獨行的臣子;他虔誠信奉中國荀子的性惡論,對每位新員工都要先用懷疑的目光盯著,直到你用行動證明你的忠誠。

今貝先生是中等個子,衣著極簡單,腳上的皮鞋甚至已經磨花了。但他的目光極為鋒利,不怒自威,有天然的帝王之氣。他身邊的助手,包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務部長中實一醜,都對他畢恭畢敬。他請我坐下,沒有寒暄,開門見山地說:

“我知道元瀨先生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我今年已經52歲,該對自己的晚年做一些安排了。請談談你對衰老和死亡的看法。它們能避免嗎?”

我謹慎地說:“對於衰老和死亡有各種學說,比較可靠的是‘程序性’說。就是說,生物的衰老和死亡都由基因中的指令所規定。比如人體細胞在分裂50次後就會死亡,並帶來機體的死亡。隻有生殖細胞和癌細胞能夠把自己的時鍾‘撥零’,因此它們是長生不死的。所以,隻要能改變這個程序,死亡並非不能避免。”

“有什麽辦法能把人體所有細胞都撥零?我知道果樹的嫁接就能做到這一點,比如把黑寶石李嫁接到毛桃上,年輕的毛桃能使李樹的生物鍾回零,所以李樹可以一代代嫁接,長生不死。人可以嫁接嗎?”

我一時沒聽明白:“你說人的嫁接?怎麽嫁接?”

“嫁接大腦。大腦將被新的身體接受,並接受後者的基因指令,把時鍾撥零。同時又保持著原來的意識。”他看到我吃驚的表情,平靜地說,“先不要說不行,想想再說。”

我認真考慮很久,最後說:“你的想法很超前,但理論上是可行的,遷到新身體的大腦細胞的時鍾很可能被‘砧木’撥零。不過移腦手術會相當繁難,現在已經有移植猴子頭顱成功的先例,但僅移植大腦的難度要大得多,因為它要把移入的大腦同‘砧木’的很多顱外神經進行連接,比如視神經、脊髓、聽神經、舌神經、麵神經等。而且中樞神經的再生一直是個難點。”

“我知道很難,你隻說有沒有成功的希望,在二三十年內?”

我猶豫良久:“不能說沒有。”

今貝先生果斷地說:“那就該試試。我聘請你全權負責這件事,怎麽樣?我了解你的才華和勇氣,而且你將享有世界上最強大的資金支持。抓緊幹吧,爭取在我有生之年實現突破。至於你的待遇,”他用入骨三分的眼光看看我,“有兩種方案任你選擇。你可以拿五倍於你目前收入的固定工資,而不管你的研究能否成功;或者一直拿你目前的低工資,但在你成功之後,具體指標就是我的大腦移植一周年之後仍然存活,那時你將得到西鐵集團20%的股份。”

西鐵集團20%的股份!這將使我一夕之間成為躋身福布斯排行榜的世界級富豪。我算不上非常貪財的人,但要說上千億J元的財富對我沒有**,那是扯淡。我震驚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麵無表情地說:“送你20%股份我不會心疼的,如果我能永生,就不用向政府交納70% 的遺產稅,算起來,我還多了50%的財產呢。”

我知道按J國法律,個人財產超過20億J元的,遺產交接時應交納70%的遺產稅。今貝先生對此有個冷厲的評價:這是典型的強盜法律,比明火執仗的搶劫更無恥。

他問我:“我的建議怎麽樣?我個人更希望你接受第二種方法,因為,”他又用那種鋒利的目光看我,看得我像被剝光了衣服,“也許有些人對金錢並不貪婪,但隻有把收益同成果掛鉤,他才會迸發出最大的力量。”

他用肥肥的誘餌在我麵前恣意晃動,無情地勾出我內心深處的貪念,不為我留一絲遮羞布。刹那間,我在平素對他的敬畏中平添了幾分恨意,猶豫片刻後我咬著牙說:

“好,我接受你的聘請。我願意接受第二種待遇。”

他看來早知道我會這樣回答,點點頭:“很好。我很喜歡你的性格。相信我們的合作會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