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霍金失蹤案

陳擇英家中的客廳布置成了一個小型靈堂。妻子和女兒的遺像掛在牆壁上,遺像正下方的桌子倚著一個大花圈,桌麵上有一堆兒童玩具。最上方懸掛著黑色挽幛,寫著“永思吾愛”四個大字。

陳擇英把林美夕讓到沙發上坐下,給她沏了一杯茶。

“陳指揮,您身體還好吧?”林美夕小心翼翼地問道。

“很好。怎麽了?”

“我看您在社交媒體上說身體有點小問題。”

“哦,那是為躲避采訪找了個理由。”陳擇英呷了一口茶,“來聊正題吧。你之前說過小行星攔截事件是個陰謀,還說要跟我討論小行星軌道,是什麽意思?”

林美夕把剛端起來的茶杯又放下來,很嚴肅地說道:“霍金是那顆小行星的發現者和追蹤研究者,他可沒說過那顆小行星會撞上地球,他在小行星軌道預測方麵是個天才。”

“這就是你的依據?”

“是的。”

陳擇英啞然失笑,鬧了半天林美夕並沒有切實的證據,僅僅是出於對霍金的盲目信任才拋出這麽個石破天驚的論調。

“林小姐,不管霍金是怎樣的天才,小行星事件已經是事實了,是我的親身經曆。”

“嗯,我們暫且先放下這個話題,我來找您是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林美夕無意跟陳擇英爭辯,直接說出了她此行的目的,“霍金失蹤了,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幫助。”

陳擇英不是警察也不是私家偵探,失蹤案這種事本輪不到他管,但霍金是一位卓越的天文學家,跟他算半個同行,因而他也頗為關心。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任務前一天跟朱妍的那番對話,朱妍曾提及過聯係霍金的事。

“在三次隕石事件發生後,我在太空基地上的助理曾聯係過霍金,也沒聯係到。你什麽時候發現他失蹤的?”

“兩周前,但他失蹤應該有一段時間了。我打聽過了,他的朋友聯係不到他已經有半年左右了。我跟他離婚一年多,我在美國住,平時跟他聯係很少。”

“對他的失蹤你有什麽猜測嗎?”“有,我懷疑是黃金拋物會幹的。”“嗯,理由呢?”

“霍金原來是中國近地天體防禦中心的研究員,雖然身上沒有行政職務,為人也很低調,但因為業務能力突出,在圈內名氣很大。雖然他跟頂頭上司的關係處得不算好,但他後來辭職並非如外界所傳是由於人際關係的原因,更多的是考慮到躲避黃金拋物會的追捕。黃金拋物會內部的一個精神規劃師曾警告霍金不要再從事天文學研究,否則就對他動手。霍金跟我都不是怕事的人,但當時我已經懷孕了,為了孩子還是選擇了妥協忍讓。辭職後,我們一起去到一座名為‘鳳凰島’的小島上生活。後來我們分手了,我帶著孩子回到美國,把霍金一個人留在島上,想想也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林美夕雙手抱頭,臉上滿是淩亂而懊悔的神色。

“搬到島上後,霍金放棄了天文學研究嗎?”

“怎麽可能放棄?!那是他的命。但既然他已經不在官方天文研究機構任職了,就不能算是專業研究者了,這已經在按照黃金拋物會的要求做了,黃金拋物會再對他下手就太卑鄙了。”

“嗯,你報警了嗎?”

“沒有,幾年前收到黃金拋物會的威脅後我們就申請了警方保護,但警察很敷衍。最近幾年已經發生了幾十起頂級科學家綁架案,一起都沒有破案,報警了又有什麽用呢。黃金拋物會最可怕的不是他們的暴力,而是所謂的‘精神規劃力’,除了少數掌握著大量社會財富的精英階層和少數對科學事業執著堅守的科學家,很多普通人對黃金拋物會的認同感很強,估計警察內部這種人也少不了。”

林美夕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黃金拋物會深刻地改變著人們的價值觀,對既有社會秩序的衝擊是顛覆性的。陳擇英最感欣慰的是在攔截小行星行動成功以後,黃金拋物會的氣焰收斂了不少。

林美夕跟陳擇英想的一樣,說道:“不過自從攔截小行星成功以後,黃金拋物會有自動瓦解的跡象。科技的力量拯救了人類,這是黃金拋物會抹殺不了的事實,因而他們現在的處境太過尷尬。據我所知,黃金拋物會裏的幾位主幹精神規劃師都反戈了,而精神規劃師其實是這個反科學組織裏的靈魂人物。一旦黃金拋物會對民眾的精神規劃失效或者哪怕僅僅是削弱,組織都離崩潰不遠了。”

陳擇英接道:“組織崩潰是好事,但對於已經被他們抓捕到的科學家來說未必是好事。最好的一種可能是他們放人,落個寬大處理;最壞的可能是他們死抓著人質不放,甚至以撕票相要挾,死扛到底。”

“是啊,如果他們要死扛到底,可能就會殺掉幾個科學家來震懾政府,那就很危險了!”林美夕想到這裏更加擔心起來。

“剛才跟蹤你的會不會就是黃金拋物會?”

“很有可能,我也是這麽想的。”

陳擇英以前是做過反恐工作,但眼下他實在沒心情管這件事,妻女的離世和經年累月在太空基地上的工作已經讓他身心俱疲了。麵對著林美夕懇求的目光,他隻能狠狠心拒絕。

“好了,情況我已經了解,但我想……你還是應該報警,我實在愛莫能助……”

“陳指揮,我之所以找到您並不是隻想借助您的能力和威望,而是因為這件事也可能跟您有關。”

“跟我有關?”

“是的,我懷疑那顆小行星並沒有被炸毀。”

“這太荒謬了,你的依據呢?”

“霍金私下裏一直在研究這顆小行星,他已經精確掌握了這顆小行星的軌道,早就推算出這次小行星光臨地球的具體時間。這個日子我記得太清楚了,因為正好就是我兒子的生日,就在明天。一年前我們全家人約定明天在鳳凰島上重聚,不過因為突發了霍金失蹤事件,我這次沒帶兒子來中國。”

“我明白你的意思。按照霍金之前的推算,小行星明天會飛掠過地球?”

“是的。”

“這跟我們的推算並不矛盾,我記得沒錯的話,我們的推算也是最近幾天,好像就是明天。不過由於引力攝動的原因,它撞向了地球。”

“它不會撞向地球。”

“為什麽不會?”

“因為霍金沒說會。”

又繞回來了,陳擇英苦笑一聲:“林小姐,你對於霍金完全是不顧一切的盲信。我相信這世界上有天才,但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誰能預測未來。如果整件事是一個陰謀,那麽我就是陰謀的執行者,你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您絕對不是陰謀的執行者。”

“為什麽?”

“因為沒人肯為一個陰謀付出那樣的代價,哪怕苦肉計也不是這麽用的。”林美夕的目光看向孟凡和諾諾的遺像,停駐下來。

陳擇英心頭一疼,林美夕這話對他來說太過殘忍,但不得不說,從邏輯上分析這很正確—沒人會用妻子和女兒的生命來換取其他的什麽好處。

“陳指揮,您不但不是陰謀的執行者,還可能是受害者,我也是受害者,這就是我來找您的原因,我們應該成為戰友。”

“林小姐,你很擅長說服別人,但你的邏輯有漏洞。你也說過幕後操作者可能是黃金拋物會,那麽小行星事件也是他們造的假嘍?他們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再者說,他們怎麽造假?太空基地可是我的地盤。”

林美夕無以作答,沉默了半晌,喃喃說道:“不,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失去爸爸,絕對不能。雖然霍金隻顧他的天文學研究,不近人情,但他畢竟是我孩子的父親,我不能讓他就這樣沒了下落……”

陳擇英看她那略有神經質的樣子,心裏有些發酸,他自己剛經曆家破人亡的痛苦,自然更有感觸。

“陳指揮,您陪我走一趟吧,我們一起去鳳凰島,一起去霍金的住所看一看。那裏有天文望遠鏡,也有最先進的天文分析係統,正可以驗證小行星到底在不在。我感覺它還在……”

“感覺?邏輯上這根本不成立。”

“成不成立要靠事實說話。”

“那顆小行星已經被我用反物質導彈炸毀了,這就是事實。”

“真正的事實不怕反複求證,我們再求證一遍。”

“林小姐,你就直說去霍金的住所查訪失蹤案現場就行,何必牽扯上小行星的事?”

“這兩者並不矛盾。”

陳擇英無奈地搖了搖頭,但突然間就下了決心:“好,我陪你去。”“嗯,謝謝您!”林美夕眼睛亮了。

城市的另一頭,一間略顯幽暗的屋內。四名被陳擇英阻撓了任務執行的黑衣隊員正在跟他們的上司複命。那是一位身形高大、戴著黑色皮製禮帽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抽著一支雪茄。

“四個大男人開車追一個女人,居然沒追上?”

“不……不是,我們沒跟丟,是因為陳擇英的插手才……”

“陳擇英?老鷹到了陸地上就變了老虎?”

“麒麟隊長,您說過讓我們不要傷害陳擇英,所以我們不敢開槍。”

“我說製服他,但不要傷害他,你們製服他了嗎?”麒麟有些慍怒,四名黑衣隊員把頭低下,不發一言。

“好了,我也不怪罪你們了。”麒麟抽了一口雪茄,說道,“執行B計劃,守株待兔,在鳳凰島真理屋外加強布防,一定要把這女人活捉。我估計她不會久待,會立即行動。”

“如果陳擇英也跟著去了鳳凰島怎麽辦?”

“他眼下賦閑在家,說不定還真就管了這件閑事。”麒麟想了想,“這次帶上獵警機器人,讓機器人製服他。記住,要製服,不要傷害。他是紅人,我們得罪不起。”

“是!”黑衣隊員們口中答應,心裏暗暗叫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