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空末班崗

結束了跟妻子和女兒的視頻通話,陳擇英來到教學艙門口,準備踏上講台。

他又拿出那張全家福照片看了看,嘴角彎出笑意—總也看不夠似的,哪怕剛剛在視頻裏已經看過十幾分鍾。現今這時代人人都有個人虛擬視窗,家人的信息一般都是以全息影像的方式儲存起來的,陳擇英身為一名與高科技朝夕相伴的宇航員,卻始終覺得數據流太過虛幻,總不如拿張照片貼在胸口、放在手心踏實。

照片中三歲的女兒諾諾穿著他給買的柔性布料做的兒童仿真太空服,圓滾滾的像一個雪娃娃。她坐在父母並攏的膝頭,略微歪著腦袋,眼睛晶亮,似乎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圓乎乎的小臉蛋上竟透著英武的神氣,細看之下隱約有乃父風範,這真讓當父親的感到驚喜。陳擇英一年才回家一次,而拍照的這一次也許就是女兒長大後能記起的第一次,因而彌足珍貴。諾諾已經對爸爸的職業有了模模糊糊的認識,也有了探究的興趣,她最喜歡爸爸穿太空服的樣子,對於穿在自己身上的這套兒童仿真太空服更是興奮不已,拍照那天一直在地板上努力跳著,試圖飛起來。

妻子孟凡人如其名,平凡的模樣、平淡的表情,極少有活潑的一麵。結婚後的頭兩年丈夫作為太空英雄的榮光並沒有分享給她,倒是後來太空基地的名聲不太好了,民眾對宇航員的責難波及了她這個無辜的家屬。對此,她從未抱怨過。實際上她溫婉嫻淑的外表下是堅韌的自信和驕傲,丈夫在她心中就如同星辰般閃亮,流言不能削弱他一絲一毫的光芒。無數個夜裏,孟凡陪著孩子仰望天空,指著太空基地的方向,給孩子講著星星和爸爸的故事,於是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中,星星是和爸爸在一起的。每年的七月,爸爸都會從那片星海中落回地球,陪上她們娘兒倆幾天,之後就匆匆回到天上。

這次將是長久的陪伴了,他即將永久退役—陳擇英摩挲著照片中妻子和女兒的臉,內心深處卻又在隱隱作痛。他實在太舍不得太空基地了,這裏是他奮鬥的地方,離開了這裏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更令他感到難受的是:本來退役隻是他個人的決定,但隨後他接到的消息是整個太空防禦體係都要報廢,這當然不是因為他,而是迫於社會輿論的壓力。這座太空基地在人們眼中已然變成了一個燒錢專業戶,地位早就岌岌可危了。

無論如何,這份事業都應該有人繼承下去,這也正是他今天講課的主題,他要在年輕人心中播下火種。

教學艙門的舷窗外,太陽從弧形地平線上升起,給地球一側的輪廓鑲上金邊,這光亮逐漸擴大開來,催動著萬物蘇醒。這景象似乎正寓意著希望,陳擇英振奮了許多,推開了教學艙的門。

十幾個年輕麵龐齊刷刷地看向他—這位三十七歲的太空基地總指揮一身戎裝,看上去比在電視裏英俊很多,身姿挺拔,正氣凜然,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

“維特號”太空基地的主艙采用滾筒離心的方式製造出模擬重力,當陳擇英站上講台時,他看不出台下十幾位年輕人對人造重力有什麽不適應。這很好,說明他們平時訓練有素,沒偷懶。

“學弟學妹們你們好,我是‘維特號’太空基地總指揮陳擇英,和你們一樣,我也是銀河飛行學院的學生,所以不用叫我總指揮,叫學長就行。”陳擇英自我介紹道。

這一番開場白先拉近了彼此的心理距離,學弟學妹們原本略顯拘謹的表情放鬆下來。

“這次邀請你們來到‘維特號’太空基地參觀,並不是公司的意思,是我私人跟銀河飛行學院的一個邀約。”陳擇英環視了一下眾人,用很誠摯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學院裏最優秀的學生,謝謝你們的賞光。”

這份謙遜和客氣讓年輕人們感到親切極了,眼前這個英武的總指揮馬上變成了可以閑談聊天的學長,但也有個別頭腦精明的人品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避開公司,以私人名義邀約,這是什麽意思?

“先問一個小問題吧,誰知道這座太空基地為什麽被命名為‘維特號’?”陳擇英說道。

這是一道送分題,考的不是知識,而是積極性—一群人中總會有一兩個積極分子,而這一兩個積極分子通常確有過人之處。

一位眼睛黑亮黑亮的學弟搶先回答道:“1898年,德國天文學家古斯塔夫·維特發現了一顆小行星,他計算出小行星軌道跟地球軌道有相交的情況,為此嚇了一大跳。這就是最早發現的近地小行星,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愛神星。愛神星上有兩座環形山,一座叫賈寶玉,一座叫林黛玉,愛神星上的黃金儲量比地球上已開采的全部黃金還要多……”

陳擇英虛按了一下手掌,示意停下來,這位搶答的學弟不但積極,還有點話癆。

“答對了,早餐給你額外加個蛋。”陳擇英笑道。

“哈哈,那太好了。”學弟也真不客氣。

陳擇英繼續講道:“眾所周知,近地小行星是地球的最大威脅之一,而‘維特號’太空基地則專為消除這一威脅而建。我們來看一段影像……”他從電腦中調出全息影像,投影到空中,影像中一架火箭噴著明亮的尾焰正在升空,“公元1969年3月3日,土星5號火箭在美國佛羅裏達州肯尼迪航天中心成功發射,將阿波羅9號載人航天器送入太空。三名宇航員在太空中度過了之後的十天。這期間他們除了完成既定的太空任務外,還發現了這樣一件事—在太空中俯瞰地球,除了能看到壯觀的鋒麵雲帶和璀璨的城市,還能看到不時出現的細小閃電,那是闖入地球跟大氣摩擦燃燒的隕石。實際上,每天都有總重量約幾百噸的隕石侵入地球,好在它們個頭都很小,尚未到達地麵就燃燒殆盡。”

美麗的東西往往都蘊藏著危險,流星就是其中之一。全息影像忠實地還原了當時的情景。

“隨著對隕石研究的不斷深入,人類意識到地球是在宇宙中裸奔,宇宙深處的不速之客會從各個方向朝我們射擊,隻要子彈的口徑稍大,我們就會遭受滅頂之災。尤其是那些運行軌道跟地球軌道可能出現相交的數十萬顆體積較大的近地小行星,每一顆都可能釀成巨大的災害,甚至會給地球帶來末日。實際上,這不是會不會發生的問題,而是何時發生的問題。換句話說,小行星毀滅地球生命是遲早的事,如果我們不加以防範的話。

“進入到22世紀以來,隨著太空技術的發展,世界各地有近千個太空防禦計劃被付諸實施,但大多無疾而終,直至聯合國介入,跟阿德爾森科技公司合作建造了用於外來天體防禦和深空探索的‘維特號’太空基地,情況才得以改觀。我們這座太空基地配載有大型激光陣列武器和二十架‘希特’太空戰機,可用於太空巡航和小行星攔截,在沒有外來天體侵擾的‘和平年代’裏它還可作為深空探測器的發射基地,擔負著太空科考的任務。”

全息影像播放著三十年前“維特號”太空基地剛剛建成的情景,龐大的蘑菇狀艦體在太空中如同一座巨無霸堡壘,它的意義早已超越了太空技術的範疇,是現代科技發展的巔峰之作,甚至當你凝望它時會不自覺地產生宗教式的崇拜。鏡頭又切換到了聯合國大會廳,阿德爾森科技公司的創始人麥克·阿德爾森正在發表講話,他那時才三十多歲,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正是此人一手將人類夢想了百年的太空防禦變為了現實。他也是陳擇英的伯樂,親手提拔陳擇英為“維特號”太空基地的第二任總指揮。

“我請教學長一個問題。”一位學弟舉手打斷了陳擇英的話。

又是剛才搶答問題的那位學弟,陳擇英點頭道:“請講。”

“太空基地有過到愛神星上開采黃金的計劃嗎?畢竟民眾都在抱怨基地隻花錢,不創造價值。”學弟問。

這個異想天開的問題引來一陣竊笑。陳擇英卻沒有絲毫輕慢,正色答道:“人類創造的文明比黃金貴重得多,開采黃金不是基地該幹的事,基地扮演的角色是人類文明的守護者。”

“我知道,但這畢竟是發財之道啊。”學弟說。

旁邊一個女生看不下去了,插嘴道:“許願你是不是傻?黃金多了,金價必然下跌,這並不會給社會增添財富,反而添堵添亂。太空基地是負責小行星防禦的,不是負責采礦的,你別瞎起哄好不好?你愛發財自己發去,別耽誤學長講課。”

“你算老幾,還教訓我呢?學長的這座太空基地就是為防禦隕石攻擊而建造的,而我是我們銀河飛行學院裏最了解隕石的人,我跟學長做學術探討,你一邊涼快去。”

“算了吧。你最了解隕石?你了解的那是隕石的行情!”女生轉而跟陳擇英說道,“他叫許願,兼職隕石販子,滿世界搜集隕石拿到文物市場上去賣,據我所知他還仿造了很多假隕石,坑了不少人,他的外號就叫‘隕石坑’。”

此話一出,同學們立刻哄笑成一片。

“學長是我的偶像,你別在他麵前詆毀我!”許願急了,“我也是為學長好,想給他找一條創富道路嘛,這樣起碼可以維持基地運轉,短期內不會被勒令報廢。”

這話聽得陳擇英心裏一疼,也許這位名叫許願的學弟真的是好意,盡管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但這正好引出了他今天想講的主題。

“是的,你們大家都已經知道了,‘維特號’太空基地將要徹底報廢,所有基地人員很快都要遣散,聯合國不想在太空防禦事業上花錢了,一分錢都不想再花了。”

陳擇英頓下來,目光望向艙底的舷窗,舷窗外是蔚藍的地球,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得見亞歐大陸的輪廓。

後排的一位女生用怯生生的語調說道:“學長,據我所知,‘維特號’太空基地本來就已經到了服役年限,原本是要更換部件,改造成‘維特二號’太空基地的。政府不想再做投入,趁這個機會把項目喊停了。其實也不能全怪政府,政府是要聽從民意的。咱們可以做個調查,到大街上問問,估計沒幾個人相信小行星會撞上地球,所以我覺得是民眾的力量在起作用。”

“這事兒能聽民眾的嗎?”還沒等陳擇英接話,許願就轉過身去跟那個女生爭論上了,“民眾隻知道吃飽穿暖,民眾需要被教育。”

“但現在經濟危機這麽嚴重,連吃飽穿暖都很困難了,還怎麽談其他的?我媽失業一年半了,我爸上個月也失業了,我家現在就過得挺困難。很多工作崗位都被人工智能代替了,大批人淪入經濟拮據的窘境,這你應該知道,除非你是富二代,不過我看你這氣質也不像。科技本來就是雙刃劍,民眾對科技的警惕甚至反對也是有道理的。大家都要生活,不是嗎?”女生說著話眼圈有些紅了。

“好啊,原來你接受了‘黃金拋物會’的思想!”許願指著女生,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要給人扣帽子!”女生氣得腮幫子鼓鼓的,“我怎麽會接受恐怖組織的思想?我是在講道理。”

“就是你這種所謂的道理葬送了這座太空基地!”許願語氣激動起來,“科技就應該向前發展,沒有停下來的道理。人工智能取代工人的工作,造成財富過度集中,政府就應該出台相應的政策,從製度上遏製社會環境的惡化,而不是拿科技開刀。生產力上去了,生產關係應該跟上步伐調整,不能生產關係沒調整好,愣要把生產力再拽下來吧?你這位小同學的思想很危險,你還不自知呢,再發展下去,你就快成‘黃金拋物會’的成員了。”

那女生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狠狠瞪了許願一眼,卻無語反駁。

陳擇英發現調皮搗蛋的許願一旦正經起來說話還挺有道理,而且邏輯堅實,觀點鮮明。他倒希望持有類似觀點的年輕人能越來越多,這樣他的事業才能後繼有人,這也正是他給學弟學妹們上課的初衷。

“昨天我的助理朱妍已經帶著大家參觀了整座基地,不知大家的感覺如何,但我個人一直都很肯定地認為:‘維特號’太空基地是人類太空史上的奇觀,我甚至希望你們大家能盡量記住基地的每一處細節,因為以後大家再也看不到它了。每當經濟下行,太空事業必定首當其衝地被削減甚至被取締,一代又一代的從業者從未擺脫過這種尷尬。對我個人來說,即便太空基地不報廢,我也早就做了退役的決定。當我有了家庭,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我覺得我應該把接力棒傳下去,一開始是擔心沒有合適的接棒人,誰能想到現在連跑道都沒了……

“我堅信太空防禦的整體中斷是曆史的倒退。有些同學可能會以為當經濟轉好後,太空防禦會很快重啟,這樣的想法過於天真了。大家是否記得,從人類登月活動中斷到人類再次登臨月球,中間曆經了多少曲折?這就是曆史給予我們的教訓。所以對太空防禦的重啟我個人持悲觀態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太空防禦的信念傳承下去。以後我不再是一名宇航員,這輩子都不再是了,可能你們也不會成為宇航員,但請年輕的你們把這份信念放在心裏,然後再傳播給更年輕的人,這樣的話太空防禦事業的重啟會更快一些。我願意跟大家成為朋友,以後隨時交流,我把希望放在你們身上。”

陳擇英走下講台,給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起身後他卻換上了一副輕鬆的表情說道:“講課到此結束,都跟我去餐廳吃飯吧。我知道昨天大家都吃的太空簡餐,委屈你們了,今天我請客。”

聽說學長請客,坐在前排的許願第一個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跨到陳擇英身側,跟陳擇英一起往外走,他還憋了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呢。

“學長,太空基地啥時候報廢?”

“下個月開始。”

“全拆了?”

“先將太空戰機和激光陣列武器運回地麵,其他一些有用的東西當然也得留著。餘下的看情況吧,基地主體要發配到太空中去。”

“太可惜了,那都是錢啊!”

“總比養著我們這群宇航員省錢,人力成本你得算進去。”

“哎,學長,你說如果隔個一兩百年再重啟太空防禦,會不會正巧趕上倒黴,在這期間就碰上小行星撞地球了呢?”

“大約每隔一百年都會有一到兩次大的隕石事件,但都沒到能滅絕人類文明的程度,人類已經生存了三百萬年,還可以這樣僥幸地活下去。”

“唉,趙一寧院士說您對基地很有感情,肯定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趙一寧院士?那是我的導師。你跟他很熟嗎?”

“何止熟,我去年考上了他的碩士研究生,這次就是他把我選來的。”

陳擇英才知道這個許願不但是他學弟,還是他師弟。

說話間到了餐廳,“維特號”太空基地總指揮助理朱妍正在跟餐廳師傅交代事情,看到同學們站到了門口,趕忙迎了過來:“快落座,開飯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分散落座。許願跟著坐在了陳擇英和朱妍身邊,在餐桌上的點餐係統裏忙活起來。

“陳指揮,有個新情況。”朱妍麵色有些凝重,“黃金拋物會的一號首領卡洛斯又發布了新的視頻,視頻中提到了阿德爾森科技公司,也提到了老板和您。”

“哦?說什麽?” 陳擇英最近恰好在關注這個反科學組織。

朱妍擎起左腕,在手表上按動幾下,調出視頻,投影在桌麵上。視頻裏蒙著黑色麵罩的卡洛斯正在發表講話:“我們對中國江蘇盱眙近地天體觀測中心的爆炸事件負責,對夏威夷莫納克亞山天文台的爆炸事件負責,對美國洛杉磯格裏菲斯天文台的爆炸事件負責。現在全世界的天文機構都已陷入癱瘓,連NASA和歐空局也停擺了,這很好,省得我們一個個炸過去。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提,聯合國政府已經拒絕了阿德爾森科技公司關於改建升級‘維特號’太空基地的提案,‘維特二號’太空基地計劃徹底破滅。話說回來,你們猜猜看,麥克·阿德爾森和陳擇英真的相信有小行星會撞到地球嗎?不,這都是些騙人的鬼話。維護太空基地耗資巨大,省下這筆錢,我們的社會將不再有窮人!

“阿德爾森科技公司主營太空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這兩項技術正好就是造成民生問題的罪魁禍首,但隨著‘維特號’太空基地的報廢和人工智能產線的急劇收縮,這家公司正麵臨破產。這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為了慶祝阿德爾森科技公司的破產,我們將暫停對於前沿科學家的綁架。你們知道的,沒有這種科技公司,科學家的理論成果隻能停留在紙麵,完成不了實質性的成果轉化,我們也就不必大費周章地對他們下手了。全世界都在靜候阿德爾森科技公司的破產,我跟你們一起期待。”

卡洛斯的影像消失,屏幕定格為一個藍色的拋物線狀徽標,拋物線最頂端立著一枚黃金戒指。

陳擇英將食指撫上那枚黃金戒指:“唉,這個徽標極富煽動性,反科學由此變得貌似合理了。”

許願接道:“是啊,恐怖組織的核心競爭力在於他們的理念是否具備強大的召喚作用。以往以‘伊甸’為名的反科學組織出現過好幾個,都沒能成氣候,因為老百姓享受過科技帶來的好處,沒人想回到伊甸園,而且伊甸也並不符合東方人的信仰和文化。黃金拋物會的拋物線理論簡單明了,一句話就說得明白—當科技發展超越某個臨界點後就會弊大於利。這種看似理性而折中的對待科技的態度跟普通民眾的切身感受完全符合,一下子俘獲了人心。”

“嗯,所謂的臨界點,所謂的黃金時代……”陳擇英食指叩擊著影像中的黃金戒指,“21世紀中葉—他們為黃金時代做的定義。他們想讓科技倒退回那個年代,沒有強大的人工智能,沒有太空基地的年代……”

朱妍臉上籠上了一層愁雲,問道:“陳指揮,我們公司真的會破產嗎?”

陳擇英歎了口氣,說:“形勢很不利。我還好,反正我已經決定退役了,可苦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了,真要失業了。”

朱妍眼神黯淡下來,垂頭不語。

許願看到氣氛冷下來,揀著話安慰他們:“長久在太空裏待著對身體也有傷害,這樣也好,回家跟家人團聚。工作嘛,總找得到的,實在不行的話,跟著我倒騰隕石唄。”

“經濟形勢這麽不好,還有人玩隕石嗎?”朱妍問道。

“嗨,經濟再不好,土豪也有的是。”許願嗬嗬笑道,“古玩市場一點沒受影響,古代大師的油畫、古代美女的尿盆,都能賣錢。”

“油畫還行,尿盆……”正巧一盆紫菜蛋花湯送上來了,朱妍嗔道,“哎呀,你說你這人!提尿盆幹啥,吃飯呢。”

陳擇英哈哈大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

許願也拿勺子舀了一勺湯,不喝,隻舉到嘴邊看著:“人造重力這麽厲害,水平麵還是水平麵,湯都不灑的。”

“基地上這種頂級科技的運用到處都是,太可惜了。”陳擇英說道。

朱妍手支著腮幫子想了想,自我安慰道:“其實也沒啥可惜的,基地報廢就報廢吧,回家跟家人團聚挺好的,您不也一直說想諾諾嗎?”

陳擇英歎了口氣:“我在基地幹了十幾年,要說沒感情誰也不信,就這麽報廢了真不甘心。”

“那倒是,我也不甘心……”朱妍拿著勺子怔怔地望著舷窗。

舷窗外星海璀璨,幾個月以後就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景色了。

基地上的宇航員將要陸續返回地球。“維特號”將會被放逐到無垠的太空,成為曆史的陳跡。與地球上的名勝古跡不同,不會有人去憑吊它,隻是偶爾有人會想起它,想起人類曾擁有過的最恢宏的科技,想起舷窗外那片璀璨星海。

許願撓撓頭,跟陳擇英說道:“其實我也不甘心……隨著太空基地報廢,我的理想也破滅了。”

“你什麽理想?”

“成為您的搭檔,一起戰鬥的那種。”

許願眼睛裏透出熱切的光,不像是在吹牛或者刻意恭維。

陳擇英衝他點點頭,表示讚許,不管怎樣,眼前這個小夥子心中已經有了一團火種,盡管他看上去還不是十分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