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圍獵

一間逼仄的小屋,外麵是一條窄窄的走廊,形同死胡同。無論是在屋裏死守,還是立即搶出屋外,被擊斃的可能性都幾乎是百分之百。

八名黑衣隊員持著兩麵盾牌靠近會客室,他們中有幾人跟陳擇英交過手,知道這是個硬茬,是以並不強攻,打算出奇製勝。

一名黑衣隊員從盾牌後矮著身子躡步走出,潛行至會客廳門口,用槍管將門挑開一個縫隙,從口袋裏取出一枚花生米大小的毒氣彈,投進屋內,氣味刺鼻的濃黃色氣霧頓時充滿了整間屋子。黑衣隊員迅速撤離,跟另外七名夥伴一起蹲踞在盾牌後麵,擺好射擊陣形,隻等屋內的人忍受不了毒氣侵擾,衝出門來,幾挺衝鋒槍一齊攢射,保管當場擊斃。

毒氣的毒性很大,陳擇英的眼睛感到一陣針紮般的刺痛,淚水汩汩而出,隨後呼吸肌麻痹,頭腦也開始暈眩。他第一反應是找到毒氣彈,將它扔出屋,那樣的話在黃色氣霧的掩護下他還能跟門外的人周旋一番,說不定就能趁亂取勝。但現下他眼睛都睜不開了,而且屋內全是黃色氣霧,根本看不到毒氣彈在那裏。他忍著身體的巨大痛苦在地上摸索,僅僅過了十幾秒後就知道此路不通,毒氣彈的毒氣已經盡數釋放了,即使找到了也沒用。

身體越來越難受,待在屋裏隻能是等死,他掏出槍,將眼睛艱難地張開一條縫,準備強行突圍。

這時他眼睛的餘光突然掃到了一樣東西—從黃色氣霧中透出的一點白色,是那幅油畫。他混沌的意識猛然被照亮—名貴油畫的畫框一般都使用的是防彈玻璃!

屋外走廊內,盾牌後的八名黑衣隊員屏息以待。門開了,一股濃濃的黃煙漫出,隨後一幅巨大的油畫緩緩挪動出來。

“這是阿德爾森先生的寶貝,價值三十億美金以上,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怕這幫老粗不識貨,陳擇英還特意介紹了一下。

黑衣隊員們全傻眼了,誰也想不到陳擇英會來上這麽一招。

油畫的畫幅很大,恰夠遮住陳擇英的身體。他躲在油畫後伺機閃身射擊,一槍打在黑衣隊員的盾牌上,強大的衝擊力逼得幾名黑衣隊員退後了幾步。

“退後!”陳擇英有恃無恐,持著油畫向前逼近。

場麵有些滑稽,手持盾牌的八名黑衣隊員被手持名貴油畫的陳擇英逼得節節後退,陳擇英還時不時地給他們來上一槍,作為震懾和敦促,而黑衣隊員們隻能把腦袋緊縮在盾牌後,完全不敢還手。他們並不確定油畫外是不是防彈玻璃,即使確定也不敢輕易開槍,萬一打碎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擇英一直前行到了電梯處,摁下下行鍵,在油畫的掩護下進了電梯廂,兵不血刃地全身而退。

盡管麥克·阿德爾森對陳擇英的個人能力有著極其客觀和清晰的認識,但當他從監控視頻裏看到陳擇英僅靠一幅油畫就安全逃脫時,仍不禁大為吃驚。

麒麟上前請示道:“老板,要不要出動雪人?”

“馬上。”麥克·阿德爾森吩咐道,“陳擇英下到一樓去了,你封鎖所有電梯,確保不再有其他人下到一樓,再把一樓的大門鎖上,來個甕中捉鱉。”

“是。”麒麟應道。

幾秒鍾後,所有電梯都不再通往一樓,獨獨放陳擇英一個人下去。然後一樓大廳的大門閉合,出路切斷。二十個通體純白的雪人從地下室升至一樓。這些雪人相當於大廈的安保員,平時隱匿在地下,一旦有危險就會及時出動,尋常槍支對它們來說毫無作用,而他們殺人的方式無聲無息,通常是像蟒蛇一樣把人活活絞死。阿德爾森科技公司實驗部大廈是一個安靜而有秩序的地方,即使是施用暴力,也同樣是安靜而有秩序的。

陳擇英乘電梯下到一樓,他要衝出大廈去駕駛他的飛行器,以最擅長的方式贏得戰鬥。

就在他踏上微型森林中間的那條甬道時,從林木背後一躍而起一群煞白煞白的怪物。它們都有著人形軀體,但站立的姿態弓腰耷背,像軟體動物一般,頭上也沒有五官,隻隱隱有著耳朵、眼窩、鼻子和嘴巴的輪廓。即使是在大白天,撞見這樣一群怪物也會讓人脊背發涼,猶如撞見僵屍。

陳擇英知道這是阿德爾森科技公司的人工智能保安,他太空基地總指揮的身份應該是錄入到了這些保安的記憶係統裏的,所以他想試試,看能不能騙過去。

剛想搭話,帶頭的一個雪人將手臂伸出四五米遠,張開的手掌直奔陳擇英的咽喉而來。陳擇英閃身避過,心裏已然清楚雪人這是領了殺無赦的指令來的,任何僥幸的想法都不能有了,要麽戰,要麽逃,沒有第三種選擇。

他舉槍朝雪人射擊,子彈擊中它的胸膛,卻無法擊穿它。雪人外部是一層高強度的隔熱納米材料,內部是厚厚的水澱粉層和納米機械骨骼。它利用非牛頓流體中的膨脹性流體原理製成,有著遇強則強的特點—如果你輕輕撫摸它,感覺就像在摸一袋早餐奶,軟軟的似乎人畜無害;但如果你打它一拳,就會像打在牆上一樣,一不小心就可能挫傷手骨,而高速飛行物一旦撞擊到它身上,更會遭遇到強大的抵禦力,所以子彈對它無效。

雪人唯一的弱點就是機械動力傳導上比較弱,畢竟內部全是**,奔跑時的啟動速度尤其慢,不過一旦跑起來,由於膨脹性流體原理的緣故,加速度還是很大的。

戰是不明智的,雪人會將軀體變為一條蟒蛇,將人活活纏死。眼下最明智的選擇隻有逃了。

陳擇英回身跑去,雪人們群起追擊,因為啟動太慢,一開始就落下一大截,但它們的手臂可以伸出十幾米遠,四十條白色的手臂猶如四十條白蛇在陳擇英的身後揮舞。陳擇英折過一個牆角,前麵就是步行樓梯口,他縱身闖入,將門狠狠叩上。一條雪人的手臂探進門來,被門擠壓成紙片一般薄,卻仍在**亂抓。

陳擇英將身體用力頂靠在門扇上,把門鎖鎖上,飛身跑上樓梯。上到一樓半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隻被卡在門內的手正摸索著要打開門鎖。

陳擇英幾步跑上二樓,他打算從這裏找一間屋子進入,然後破窗而出,跳出大廈外去找他的飛行器。就在這時,一樓傳來“哐當”一聲摔門聲,應該是雪人摸開了門鎖,湧進了步行樓梯口。

離陳擇英最近的是一個衛生間,陳擇英徑直衝了進去,在男衛生間門口猶豫了一下,一晃身進了旁邊的女衛生間。

雪人們來到二樓,沒見到陳擇英的蹤影,大部分雪人繼續往上登樓,留下五個雪人駐留在二樓搜索。

所有科技公司的研發部門都很重視保密工作,阿德爾森科技大廈實驗部尤其如此,因而無論是走廊還是實驗室都遍布電子眼,而電子眼監控係統正與雪人的智能程序相聯通。此時整棟大廈所有樓層的二十萬隻電子眼都在轉動拍攝,對所有工作人員進行篩查,隻要陳擇英還在大廈內,就絕不可能被漏掉。

雪人們的內置搜索程序一遍遍過濾,卻始終沒找到陳擇英。

陳擇英在女衛生間內屏息不動,他聽到門外有雪人的腳步聲,啪嗒啪嗒像雨夜穿著水靴行路,聽起來怪異而恐怖。等了一會兒,腳步聲走遠了,似乎是往二樓更深處去了。

陳擇英長出一口氣,抬眼看著女衛生間的天窗,不由得心頭一喜—女衛生間的天窗正通往大廈外,是一個絕佳出口。可緊接著他又意識到要跳出去頗有難度,現下天窗緊閉,而且位置很高,要爬上去絕非易事,而且那天窗太窄小了,能不能鑽得過去還是個問題。

他走到天窗下,抬手摸了摸光滑的牆壁,雖然對自己的身手一向自負,但眼前這不到四米的高度卻真把他給難住了。

身後陡然響起一陣馬桶衝水聲,把他嚇了一跳—衛生間裏有人!

一位身著白色實驗服的年輕女士整理著褲子從廁間走出來。陳擇英正站在牆下,旁邊就是盥洗處,避無可避。他一個箭步向前,在女士發現他的同時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女士的驚叫聲被捂在嘴裏變成了一聲沉悶的嗚嗚,她先是驚恐失神,而後在看清了眼前“暴徒”的臉龐後,整個人瞬間放鬆下來,甚至眼睛裏還透出喜色。

陳擇英知道,她認出自己來了。

陳擇英用另一隻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極力壓低聲音說:“現在是特殊情況,你不要聲張。”

女士點點頭,表示願意配合,然後陳擇英試著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那隻手。女士果然沒有任何過激的表現,她匆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妝,說了一句讓陳擇英哭笑不得的話:“陳指揮您好,我是您的粉絲。”

“你好。”陳擇英也顧不上麵子了,回身指了指天窗說,“能幫我一個忙嗎?我要從那個天窗跳出去。”

“啊?”女士抬頭看了看天窗,“為什麽要從那裏跳出去?”

“消防演習。”陳擇英話說出口連自己都有點驚訝。

“哦哦,好。”女士點點頭,“您要我做什麽?”

“來,你到牆根這兒來,微蹲下身,兩手合攏。”陳擇英拉著女士站到牆根下,演示著動作,“我踏住你的手,注意你的雙手要主動用力,不然容易吃不住,然後我會踩上你的肩膀,可能有點疼,千萬不要喊叫,要忍著。”

“知道了。”女士點點頭,表情竟然有些小興奮。

女士做好了準備姿勢,陳擇英小步助跑,踏著她的雙手,又踩著她的肩膀,騰身而起。

女士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悶哼著,把叫疼聲生生地憋在了肚裏。

陳擇英抓住了天窗的把手,整個人懸在空中,然後另一手扳住窗窩,把天窗打開,將整個身子縮了上去。天窗果然很小,但他掙紮著將將能鑽過去。

女士看陳擇英快要成功了,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對於一個整日困守實驗室做科研的理工女來說,這小小的經曆足夠新奇和難忘。

此時那五個雪人剛反應過來—整棟大廈隻有兩個地方是沒有聯通電子眼監控係統的,一個是老板麥克·阿德爾森的私人辦公地點,另一個就是衛生間。他們折返回二樓衛生間搜查,可惜五個雪人全都一擁進了男衛生間,而在這短短幾分鍾內,陳擇英已經從女衛生間的天窗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