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榮公司旗下的醫院很幹淨,至少我所在的單人病房如此。醫生說我是貧血,我想起最近的確沒怎麽好好吃東西。不過這都是小事,讓我很振奮的是,我的記憶恢複了一部分。

那是幾個小孩,是距離現在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是其中之一,有一個叫阿鼓的孩子和我一起住在一個巨大的屋子裏。裏麵住著各種各樣的小孩,每一周都會有些大人來到這裏帶走一個孩子。管我們的阿姨就說,你們啊,要記得一定要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這樣一來才有機會去過好日子。

那時候我一點也不聽話,我對有可能看上我的大人吐口水。阿鼓不,他會裝作懂禮貌的樣子,大人問他:“你幾歲呀?”他就露出純淨的笑容說:“關你屁事。”

這句話我們說一次,阿姨就臉黑一次。大家都覺得我們腦子有問題,根本不和我們來往。不過沒關係,除了阿鼓、我,還有另一個夥伴。我們叫他阿野。

我們是被集體圈養的小孩,阿野則和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個流浪在外的孩子。他最大的特點就是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和他黑黑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關於外麵的世界的了解都多虧了阿野。他告訴我們,外頭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麽好。他知道很多人帶走小孩,並不會好好對待他們,而是拚命使喚,要麽就是送入一些特殊學校為他們以後服務。基本上一走,就再也無法擺脫他們的控製。

阿野很好勝。有幾次過節日,有些大人物來看望,給我們送了一些小蛋糕和糖果。阿鼓和我就帶去給他,可他不要,強自說著他有。為了能夠證明自己不是說謊,他說第二天他就會給我們帶來,給我們見識見識什麽叫好吃的。

結果那一天他很晚才過來,拿著三條烤魚遞給我們說這是高級日本料理呢。我本來想說這和周末我們吃的不是一樣嗎,卻被阿鼓給製止了。我記得阿野離去時有些一瘸一拐,他的一條腿受了些傷,他自己說是不小心摔倒了。

關於貓的故事也是阿野給我說的。有一隻驕傲的小黑貓總是跟在他身後,他從來不去撫摸,也讓我們不要那樣對它。

阿野說,那是他的夥伴,是他的哨兵。

而他是我和阿鼓的哨兵,每次他似乎都能夠未卜先知,在阿姨發現我們前說,你們該回去了。

小時候哪怕日子再差我們也毫不氣餒,我們三個都相信,成為一個好人比什麽都重要。隻要抱著這樣的心情,努力長大,總有一天能夠像報紙和電視上的那些英雄一樣,將這個並不那麽美麗的世界變得更好。

再想跟著他們往前走,就遭遇了一堵無形的壁障。

護士小姐這時告訴我,有人來看我。

不用她說,眼前出現的正是譚蓉。

“沒關係吧,當時看到你暈倒我嚇了一跳。”

我看著眼前打扮得精致的女人,有些疑惑:“你這是……”

“今天市長正式邀請你去他家裏做客,我作為你的朋友出席。”

說到朋友兩個字時她用力咬了咬詞,旁邊護士小姐捂嘴而笑。

這次邀請和上次不同,是作為官方人員的一個具體措施,讓我去接受正式市民資格證。一路上譚蓉給我細心地整理衣領,看起來好像真的進入了我的“女朋友‘這個角色一樣。我更是疑惑了,難道說這座城市連基本的談戀愛都和外頭不一樣嗎?

彭坦依舊是那個樣子,黑發中白色摻雜,金邊眼鏡,一身得體的深藍西裝,整個人透露出一股儒雅風範。

“好久不見,許安。”

又是這樣一句話。

“大家的茶來了。”

聽到這聲音,我渾身都是一顫,輕輕地轉過頭,麵對雙手握住茶盤的葉靜。她朝我點點頭說:“你試試茶怎麽樣?”

我將滾燙的茶水吞入喉嚨裏,灼傷感進一步激發了我體內的那股衝勁兒。

“我們認識的對吧?”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丈夫。

彭坦說:“你坐下,坐下說話。”

我往前走一步,看著她的眼睛:“我叫許安,你叫葉靜,我們一定認識對不對?告訴我好不好?”

葉靜更是不安了,往後退了兩步,怯怯道:“我不認識你……”

她又在看彭坦,她老是看彭坦。

我掙脫譚蓉的胳膊走到她麵前:“你看著我呀,看著我的臉,你認識我嗎,不用管他。我隻是想要確定這一點而已,你看看我好嗎?”

看著她的臉,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了無數畫麵。它們零散而數量巨大,但是沒關係,我可以慢慢拚湊。我想的沒錯,這個女人就是我恢複記憶的關鍵!

突然,脖子上似乎被咬了一口,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