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時總是需要人幫忙做出選擇。成為一個快遞員挺好的,我騎著電車,慢悠悠地穿梭在黑白城裏,和千奇百怪的建築擦肩而過,和每一個路過的人說早上好、晚安,仿佛進入了童話世界。

才到這裏三個月,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不對稱。

唯一進展大概就是我和譚蓉越來越熟悉。我常常會打她電話,並不是騷擾,而是在這裏認識的隻有她。網絡上對於黑白之城的描述實在是太少。任何對於白黑之城的信息通過城裏發出都會被阿瓦隆過濾,以此保持黑白之城的安全。

這一天我接到了同事的請求,他生病了希望我能夠代替他去送西區的郵件。西區我去的較少,那裏的人都很匆忙,似乎大多數都是科研人員,看起來有些冷清。

走到一棟看起來很氣派的巴洛克建築裏,我摁了摁門鈴,用自己的工作證刷了刷上頭的驗證。

過了差不多五分鍾,門打開了。

“你好,你的快遞。”

我說著標準的辭令,將手裏的包裹遞過去。對方卻沒有接,而是愣愣看著我。他看起來比我大十歲,頭發裏已經有絲絲縷縷的白色,眼袋很深,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有些知識分子的氣息。

知識分子“嘭”地關上門。

我隻好再次敲門。

裏麵似乎有人在爭論,過了一陣,傳音器終於發聲:“你走吧。”

我解釋:“需要您的簽名。”

過了半晌,門再次打開。

他再次和我眼神相對,我努力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他僵硬地回了一個。然後迅速簽名,遞給我,在門再度關上的一瞬間,我聽到一個聲音。

“怎麽不讓人進來喝一杯水?”

驚鴻一瞥,我透過門縫將那道身著圍裙的影子捕獲。她的聲音猶如敲打晨鍾的杵木,將我心中的迷霧給撞碎了一角,裏頭有某種彩色煙火漏了出來。

她一定和我有關。

後來的幾天裏,我整個人有些魂不守舍。每天下班後我就會騎電車到西區溜達,為那個聲音魂牽夢繞。哪怕遇見對方的機會很小,卻是我唯一能夠做的事。

通過同事的介紹我也知道了那一戶人家的情況。男主人叫彭坦,女主人叫葉靜,這對夫婦在黑白城算得上是模範夫妻。除此之外,彭坦還有一個顯赫的身份—黑白城市長。

市長夫人和我這種人會有什麽樣的關係,我實在不清楚。

又一天下午,我懷揣不可告人的目的抵達西區。無論我走怎樣的路線必然都會經過市長的官邸,或許我想著那位夫人會探出頭來,澆澆花,或者看看街道,哼哼曲子。

結果在上頭卻露出了市長彭坦的臉。

“是許安對吧,你還在負責這邊的快遞嗎?”

與上次不同,彭坦麵對我自如了很多。

我敷衍地笑笑。

他發出邀請:“上來喝一杯茶吧。”

與此同時,那位光是聲音都讓我無法自持的夫人也出現在他身邊,紮了發髻,皮膚白皙,笑容得體,她朝我柔聲道:“上次對不住了,家裏有點事。”

說著她輕輕瞪了丈夫一眼。

彭坦哈哈一笑。

真是很配的一對。我擺擺手說不用了,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做完。然後我騎著電車,飛快地逃走。

黑白城因為道德選中了我,我卻在裏頭產生了這樣罪惡的想法,這一點讓我羞愧之餘也非常驚訝。

回家點開互助小組,上次我的作業還是交了回去。當然麵目是做過處理的,這樣大家也就能夠保持一些隱私。結果得到了不少人的稱讚。

在一群小組的語音發言裏,我意外聽到了一個似乎耳熟的聲音—

“大家好,我是新人D。我是一個女人的丈夫,兩個孩子的爸爸,本來我是一個卡車司機。隻是在路上出了一點事故,差點撞到了一個小孩,雖然對方也賠償了。老板覺得我處理得不好,引起了公眾對我們的關注,就讓我主動辭職,給了我一筆補償金。

“想想整個事情也沒有哪一方刻意過錯。可不知不覺就淪落到現在的地步,我真的搞不懂。”

這聲音不久前我還聽過,我忍住內心激動發給他私信:是你嗎,哥們。我們在醫院見過,那個看天的小孩……

他再也沒有發言。

我忘記了一點,網路上是見光死,隻有各自隱藏得好好的,我們的思想才能夠自由地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