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遇到問題時冷靜分析和做出正確決定並為之積極努力,這是上麵給雷宇的評價。但雷宇認為,此評價與其說是誇讚他的能力,不如說是為了掩飾上麵派發任務的草率和倉促。當每一個任務都關乎個體生死,他能不盡最大努力去完成嗎?

比如現在,48小時之內他若找不到那個人,他就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對於不能按照合同規定完成任務的雇員,上麵是沒有同情心施予的,一律拋棄在時空的海洋之中任其自生自滅,還美其名日“獎懲分明,且節約任務成本”。據說被拋棄的那些雇員因為任務對象的模擬體對任務環境的認知有限,又無法獲得本體的認知經驗,下場都很悲慘。具體如何悲慘雷宇就不得而知了,除非他任務失敗留在了貴陽。

留在這裏?雷宇環顧四周:常青藤茂密盤璿在法式愛奧尼亞的廊柱上,從理發店、小吃鋪、手機專賣店、蛋糕房、打字複印等的店鋪招牌上延伸過去;豔麗的招貼畫與這些店鋪中間,雲岩區普陀街道辦事處的白底黑字招牌樸素得最為醒目。

雷宇搖頭,貴陽是一個陌生而複雜的所在,與他的審美情趣所差甚遠。上麵肯定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放心讓他前來。“有百香果嗎?”雷宇走進雜貨店詢問。這應該是一種草綠色清涼的圈狀軟糖,5分錢一塊。

中年人正在專注地看電視。20寸彩色電視機放在貨架頂上,圖像還算清晰——幾個梳二把頭的年輕女孩子和幾個留辮子的年輕男孩子在裏麵哭哭啼啼,間或還慷慨激昂地辯論。雷宇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那是哪個時候的事情嘛?百香果?”中年男人掉過頭,看古董樣的表情,“老早就不生產嘍。廠房都拆了蓋什麽TOWNHOUSE。”他聳聳肩,“味道可再也嚐不到了。”繼續看電視裏那群男女拿腔拿調地表演。

雷宇啞然,他隻是需要點什麽東西來填補因發現問題而出現在胃部的不快。精神上的失落會引起生理上的空虛,“人”真是種奇怪的東西。而“人”的思維方式,他心裏頗為鄙視,卻不能不用這種方式思考。雷宇想了想,便轉身走向那掛街道辦事處牌子的地方。

辦事處裏的兩個人正在一堆檔案表格與計算機間忙碌,對雷宇的到來無動於衷。計算機終端是一台17英寸華麗的液晶顯示器。顯示器上數據飛速流動,如瀑布流淌,雷宇頓覺心馳神往。

“請問,”雷宇提高聲音,“我想打聽一個人。”他說了四遍,那計算機前的人才答應道:“找誰?”“原來住虎門巷一號的,叫方喬。幫我查一下他還住這裏嗎?”雷宇的聲音與姿態都有一種壓迫感,令人無法直視。計算機前的人嘀咕了句什麽,繼而開始敲擊鍵盤。幾秒鍾後,

他抬起頭,“現在沒有姓方的在這裏住。”

“他以前是住這裏的。”

“多久以前?”

“拆遷修樓以前。”

鍵盤又生硬地響起來。雷宇似乎看得到程序調動下數據庫的蠕動。那人搖頭:“20年來,就沒有姓方的住在這裏過。抱歉,你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