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葉陽新對老鄉趙玉婷說:“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大一的寒假。當時在北京西站的大走廊裏,我和她迎麵走著,眼看就要撞上的時候,我往左邊去,她也往我左邊去,我往右邊讓,她也往我右邊讓。我和她笑一笑,停住了兩三秒,再一起走,又是一起往同一側讓。我想示意一邊,舉起左手,沒想到她同時舉起左手,做了同樣的示意。完全像照鏡子一樣。就這樣很尷尬地笑著,僵持了一分鍾左右,你猜我們最後是怎麽辦的?”

趙玉婷皺眉,敷衍地說:“怎麽辦的?”

陽新說:“我轉身一百八十度,不走這條路了。而她呢,竟然和我同時轉身,我走了幾步以後,忍不住回頭看一眼。你知道,換了你也會忍不住的。而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她也回頭看了我一眼。這就是第一次見麵。”

北京西火車站地麵潔淨無塵,電子指示牌清晰規整,悅耳的廣播說著:“去往西安北方向的G87次列車開始檢票了”,四麵八方的人,聲音嘈雜混亂。融合成無法辨認細節的高分貝噪聲。陽新停在檢票口,不往前走,四處張望。

玉婷推著他,說:“你還在找她?”

陽新說:“可能隻有寒假才會遇見她。”便匆匆被推過了檢票閘機。

玉婷撇嘴說:“世上就沒有那種規律。”

背著包,在人群中,沿樓梯快步向下,陽新繼續興奮地說:“如果隻有那一次,不算什麽。可是我大二寒假又遇到她了,更加傳奇。當時我在火車站的廁所門口排隊,低頭玩手機,偶然一抬頭,看到她排在女廁所門口,也在玩手機。我用的是左手,她用的是右手,對稱的。”

玉婷說:“那有什麽稀奇?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是右撇子,都和你有緣分嗎?”

陽新說:“當時我不是被人打傷了左眼,在眼鏡下麵蒙了一塊紗布嗎?我告訴你,她的右眼上當時蒙了一塊紗布。我抬頭看她的時候,她也抬頭看我,但是畢竟完全不認識,我們都沒說什麽。這時候輪到我進廁所,等我出來以後,已經看不到她了。”

玉婷冷笑說:“幸好你當時還知道要臉,沒有在女廁所門口等她出來。”

陽新提高聲音說:“如果是現在,我肯定要等她出來的。當時錯過,太可惜了。”

玉婷冷眼看他,可惜陽新對她的冷眼毫不在意。

站在站台上,陽新繼續說:“在今年寒假,我又遇到了她。當時我站在一個玻璃牆邊,把背包放下想歇歇腳,然後我根本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因為玻璃牆的後麵就是她,正在把背包放下。她也是大驚失色,當時我們隔著玻璃牆喊,又對口型,又嚐試在玻璃牆上寫字,可是互相都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麽。我想問她是誰,她要乘什麽車,手機號是多少,可是她說的我完全聽不到。後來我靈機一動,想到把我的手機號輸入在我的手機裏,把手機屏幕給她看。她一定也想到了,我在掏手機的時候,她也在掏手機。就在那個時候,碰巧有很多人湧過來,把我推離了那裏。我再回到那裏去時,她已經不見了。”

玉婷說:“那裏根本就是有一麵鏡子,後來被人搬走了吧?你在火車站對著一麵鏡子手舞足蹈,想想看是什麽傻樣。”

陽新說:“她的羽絨服是粉紅的,女式的,和我的不一樣,不是鏡子。所以我知道在冥冥之中是有什麽在把我和她牽扯到一起了。不然你沒法解釋,春運有多少人在北京轉車,買票早一天晚一天都不是我們能控製的,可是我和她總能會麵,而且總是那麽精確地默契。”說著,還在繼續伸長脖子張望。

玉婷說:“你不是說隻有寒假才會遇見的嗎?”

忽然,對麵站台上有個短發的女生喊過來:“喂”。

陽新激動起來,對著對麵站台舉手做喇叭,喊道:“喂”,又拚命揮手。

玉婷扯著陽新說:“那是她?”

陽新匆匆說:“那就是她。”接著對著對麵用力喊道:“我是交大的。”

對麵的短發女生同時喊道:“我是交大的。”

陽新愣住了片刻,喊:“那個站台錯了。”

玉婷用力把他拉走,說:“我們該上車了。”

對麵的短發女生對陽新喊:“不是那次車。”在她身邊,卻有一個高個子男生低頭對她說話。

就在這時,一列子彈頭列車呼嘯著在兩個站台之間駛過,隔開了他們。

陽新失魂落魄地跟著玉婷踏進了去西安的列車,就座以後,突然握緊扶手,抬頭對玉婷說:“我明白了,她是上海交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