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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主管所說的長假再次證明隻是空口言,隻是他安慰我們這些看不到明天的程序員的一塊骨頭。你走,骨頭也走,始終無法吃到口裏。時間久了,就不是在追骨頭,而是慣性保持。就好像我們一直在說的夢想,開始的時候那是一道光,指引著我們向前,給我們希望,其實到了後麵,你會發現,夢想成了你身後的影子,真正照亮你的光,永遠是最實際的生活問題。

我喜歡編程是喜歡那種細膩而且完美的感覺,人無完人,不管一個人多麽完美都會犯錯,而程序不會,一經編寫成功,它就會朝著最初預設的目的發展。比如我所寫的計算π的程序,每一個數字都是在軌道上,成千上萬個數字,似乎看起來一個錯別沒什麽,其實不然,一個都不能錯。遊戲也是一樣,但要比計算π值複雜太多。所以,製作遊戲,難免出錯。尤其是在那樣高強度的狀態之下。我們公司發布的新遊戲,出現了一個致命的bug,用戶可以利用那個bug無限刷經驗值,而經驗值可以兌換人民幣。發現這個漏洞的時候,遊戲裏已經有數個身價上億的富翁。畢竟在虛擬世界裏,這不過是一個數字。

仍然不出所料,我們整個團隊被要求重新加班,隨之而來的還有扣獎金和一頓飽罵。連平日裏敢於出頭和冒刺的林昊都沉默不語,他大概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看得開的人,那取決於發生的事情傷害他到什麽程度。

“我仿佛看見了上帝。”林昊說。

我看看表,已經夜裏十點了,公司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上帝說什麽?”

“上帝說,這不是人幹的活啊。”

“你先回家吧。我來盯一個通宵。”

“沒關係,我陪你,反正回家就我一個人,在這裏,還能跟你嘮嘮嗑。對了,你後來給那個女孩買什麽禮物了?”

“什麽也沒有。後來一直沒有見到她。”

“這不由得我多說你兩句,好女孩就像雨後彩虹,不是天天都會出現,而且出現的時間並不長。你不能給自己留後路。”

後路。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我擔心一切用力過猛,都會換來得不償失,所以才循序漸進,所以才踽踽獨行。可是年輕的人啊,如果一直想著後路,就無法前行。

一些情緒開始在我心裏發酵。

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我已經伸出手了,林昊卻勸我別接,“這麽晚了,一定打錯了。”

我想也是,連來電都沒看。

沒一會,我的手機響了,卻是主管。

“主管。”我小聲說。

“這貨半夜不睡,給你打騷擾電話幹嗎?莫非,你們,嗬嗬。”

“瞎想什麽呢。”我指責林昊接通了電話。

“喂,讓你們加班你們又跑了是不是?”

“沒有啊。”

“沒有?我打辦公室電話為什麽沒人聽?”

“我——”

林昊跟我對口型說,“去廁所了。”

“我剛去廁所了。”

“我告訴你,今天晚上必須給我把漏洞補上,否則,否則我扣你工資。還有,一會掛掉電話,用座機給我打回來,我要確認一下。”

“一晚上時間肯定不夠啊。”

“最多兩個晚上。”

“無恥。”林昊在一旁說。

“什麽?”主管顯然捕捉到什麽。

“沒什麽,我說必須。”

我拿手指在嘴邊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林昊卻不服氣,從椅子上坐起來,雙手握拳用力一舉,這時,他站起和坐定的身高差把耳機線的長度消耗殆盡,銷魂的女聲再次**漾開來。電話那頭的主管聽得一清二楚。

“我收回剛才扣你工資的說法,”主管說,“我還要給你額外多發幾個月工資,我要開除你。”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我——”

“如果今晚能夠修補上漏洞,就一筆勾銷。”說完,電話掛掉。

“都是你,”我說,“看,現在怎麽辦?”

“一直以來,他們都說你是最優秀的程序員,那是因為我懶。不就是一個小小的bug嗎,看我的。”

我完全沒有想到,玩世不恭的林昊在計算機方麵有如此超強的天賦,隻見他的十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翻飛,敲擊鍵盤的清脆響聲被夜的寂靜無限放大,聽起來就像是交響樂。我完全沉醉其中。一直到天光微亮,我們兩個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別說哥們沒幫你,你那個計算π值的程序,我已經偷偷加載到遊戲裏了。隻要玩遊戲的人,他們的電腦都會並聯成一份子。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壞人就由我來做吧。”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我很想抱抱他,也很想,嚐試一些所謂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