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追 殺

晚上發生的事徹底破壞了拉爾夫的心情,他回到旅館,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這樣一個人的夜晚讓他不知所措。

難道我害怕孤獨嗎?他想,然後很快搖了搖頭,想把這個念頭甩掉。

他又轉了一圈,暗罵道:“我還真缺個伴兒。”

“我以為你去酒吧了。”安迪出現在屏幕上時,一臉不快,嘴角還有爆米花的渣子。

“今天沒心情去。”拉爾夫斜靠著,一隻腳搭在桌子上,擋住了攝像頭三分之一的視野。

“這不像你啊。”

“唉……”

“早點睡覺去吧,我還要看《亡者之路》呢。”

“安迪,那個……”

“什麽?”

“算了……”

“喔!喔!喔!”安迪突然來了興趣,“拉爾夫·破壞者·蓋博,今天穿上了花裙子。”

“閉嘴。”

“來,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遇到點麻煩。”

“你哪次不惹麻煩?說點新鮮的。”

“這次連累到別人了。”

安迪想了想,“一個女人?”他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這也……”安迪猛地醒悟過來,他停止咀嚼,含混地說,“不是吧,你愛上她了?”

“你開什麽玩笑?”拉爾夫換了個姿勢,把兩隻腳都放在桌子上,完全擋住了攝像頭。

他等了一會兒,安迪完全沒有回應,於是他放下腳,發現安迪戴著耳機,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

“安迪!”拉爾夫叫道,但是安迪完全沒有反應,看來他已經將對話窗口屏蔽了,“那個鬼電視劇那麽好看嗎?”

這時海灘上燃起了焰火,紅色和綠色的火焰在空中爆開,將簡陋的旅館房間染成純色,顯得更加空**。

影子在火光照耀下,忽隱忽現,忽長忽短。但當焰火歸於沉寂後,房間裏還是拉爾夫一個人。

歡呼和喧鬧聲從遠處傳來,在這裏,整晚都不會有片刻安寧。

他又兜了個圈子,收拾好東西,出了門。

租來的路虎駛上H1高速公路,將威基基海灘上的喧囂拋在身後。

拉爾夫挺喜歡特倫德·詹森這個身份,底特律某個汽車配件廠廠主的二兒子,脾氣暴躁,不學無術,花天酒地。除了沒有一個有錢的爹,其他方麵倒是和拉爾夫很吻合。

但是離開這個島之後,他就又成為拉爾夫·蓋博,那個失敗的前海豹隊員了。

他一路駛向機場,成為特倫德·詹森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租得起一架飛機。

在拉爾夫離開旅館三十分鍾後,房間門被一腳踹開,費爾南多找到了這裏,但是仇敵早已離開。

“搜!找到他去哪裏了!”費爾南多用嘶啞的聲音吼道,他的嗓子火燒一樣的疼,但是被灼燒得更厲害的地方,是他的自尊。

手下的殘兵敗將含糊地答應一聲,衝進房間,粗魯地翻箱倒櫃,與其說是尋找線索,倒不如說是發泄失敗的怒火。也許真的有什麽線索確實存在,現在恐怕也和地上的玻璃碎片、木渣混在一起了。

拉爾夫把車開進機場停好,體貼的租車公司會在第二天將車收回。但是機場的值班員就沒有那麽好的態度了,板著臉連連擺手,一遍一遍地重複飛行安全守則:現在已經是深夜,“原則”上是不能起飛的。

值班員說到第四遍的時候,拉爾夫從錢包裏掏出二百美元,藏在手心遞了過去,值班員看了看,仍然重複著安全守則。拉爾夫無奈,隻好將酬金加倍,值班員這才點了頭。

租好的塞斯納172R停在跑道邊,值班員打開了跑道上的燈,平靜的機場瞬間亮了起來。拉爾夫將飛機滑上跑道,機頭前方,兩排乳白色的燈光標示著跑道,遠處燈光減暗,幾乎與星空融為一體。

“你可以走了。”無線電裏傳來值班員懶洋洋而且不合“原則”的指令,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

透過側窗,拉爾夫看到一道光柱向機場駛來,那應該是另外一輛車,看來那個懶惰的值班員又將有一筆收入。

他不再關注其他,飛機越來越快,導航燈變成連續的光帶,一排橫向的紅色燈出現在視野裏,那是跑道盡頭的標誌。

耳邊突然脆響一聲,在發動機的轟鳴中聲音很微弱,拉爾夫下意識偏了偏頭,然後他感覺到了風。

他向風吹來的方向看去,左側的舷窗上多了一個小孔,夏威夷夜晚微鹹的風從這個小孔裏吹進來,發出呼嘯的聲音。

然後,他看到窗外的機翼上閃過一片火花。

是子彈。

拉爾夫轉過頭,透過塞斯納172R寬大的後窗,看到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凱雷德,凶猛且快速地跟著飛機,就像是黑夜中的獵豹。幾點火光在車身周圍閃動,那是衝鋒槍吐出的火焰,發動機的轟鳴聲淹沒了槍聲,但並不能減小子彈的威力。

“渾蛋。”拉爾夫罵道,一顆子彈再次打中了駕駛艙,在後窗和左窗上留下一對貫穿的洞。拉爾夫一縮脖子,伏在駕駛艙裏,將節流閥推到最大。

引擎開始怒吼,整架飛機都在顫動,但是它的加速度仍然比不上為了陸地行駛而生的凱雷德。

車子越追越近,子彈擊打在機身上的動靜像是雷雨中密集的冰雹。拉爾夫探出頭,跑道盡頭的紅色警示線清晰可見。

飛機的速度已經達到了七十九節,拉爾夫拉起操縱杆,塞斯納172R的機頭微微抬起,但是由於機翼被子彈打穿了幾處,無法獲得足夠飛離地麵的升力,這使得飛機隻好在槍聲中繼續等待加速。

凱雷跟上了飛機,拉爾夫冒著被擊中的風險向外看去,追擊者就在飛機的左下方。

費爾南多從副駕駛的位置探出身子,一隻手抓著車身,另一隻手舉著一支MP7,槍口對著拉爾夫。其他的手下停止了射擊,這似乎是費爾南多的命令,他對最後一槍誌在必得。

月光將MP7的邊緣勾勒出銀色的邊,拉爾夫看著槍的主人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那表情拉爾夫熟悉,那是大仇得報時的快感。

隻要費爾南多扣下扳機,以現在的距離,飛機的外殼根本無法阻擋垂直射入的子彈。

然而凱雷德猛地一滯,輪胎和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費爾南多必須抓緊車身才讓自己不被甩出去。

車子停穩後,他縮回駕駛室,一把抓住司機的領口,用槍口頂著他的鼻子,“你想幹什麽!”

“老大,你看看前麵。”司機舉著雙手以示無辜,他努力把頭偏向車窗外。

凱雷德的車頭已經越過了紅燈組成的警示線,幾個燈化成粉末被壓碎在寬大的輪胎之下,順著車頭燈向前看去,跑道盡頭是一片亂石灘,到處都是足球大小形狀各異的石頭。即使凱雷德這樣的越野車,高速駛上這樣的地形,也難逃顛簸傾覆的命運。

費爾南多罵了一句,猛地推開司機,下了車,塞斯納172R已經飛遠,紅色和藍色的夜燈模糊可見,就像天空中普通的兩顆星星。

他把槍摔在地上,回頭說:“你們走吧。”

“頭兒,那你呢?”

費爾南多又看看遠處的星空,“我已經回不去了。”

手下都是拿錢做事的打手,在這行待得久了,知道費爾南多一意孤行要找那個美國人報仇,結果搞成一團糟回去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他們沒說什麽,凱雷德緩緩地倒車,在跑道上調整好位置,然後猛地加速,絕塵而去。

費爾南多孤零零地站在跑道的盡頭,他掏出兜裏的手機,滿是裂紋的屏幕浮現出瑪莎的笑容。

他點開相冊,裏麵有瑪莎和那個男人在海灘上的合影。

他放大,再放大,直到那個男人自以為是的臉占滿整個屏幕。

“我們還會再見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