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聯係我的時候,我其實是有點不滿的。

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這輩子一直在正軌上按部就班地行走。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心理谘詢師,這份工作給予我中產階級的收入,卻也沒有任何暴富的可能。年近五十,一直和妻子感情良好,即使偶爾有過精神上的出軌,也迅速地通過自己的責任感糾正回來。兩個孩子正在上高中,均成績良好,不需要額外的操心。

可以說,作為一個連交通事故都沒有遇到過的中年男人,我的人生沒有任何和警局打交道的機會。

所以,當助手把電話轉接過來的時候,雖然他極力克製,我依然從他的麵無表情之中感受到一絲疑慮。畢竟,在大部分傳統的中國人眼中,警局意味著麻煩,意味著“惹事”。

一直到坐在警局的辦公室裏,盯著裝滿熱水的紙杯上飄起的白色霧線,我對餘歡還是有些怨氣。聯係我的警官並沒有在電話裏說太多細節,隻是告訴我有一些關於餘歡的事情想要向我調查。

調查什麽呢?這個孩子是犯事了,還是惹了什麽禍了?為什麽會向我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調查?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忘了,餘歡已經不是孩子了。二十多年過去了,按照年齡,她應該也已經四十出頭了。

“餘歡去世了,她留下遺囑,希望你能為她處理身後事。”警官把一個舊筆記本推到我麵前。

這個時候,我才有一種從自己的內心活動裏猛地脫離出來的感覺。抬頭看了眼警官,警官年紀不大,但眉頭和嘴唇都緊閉著,看起來並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其實那一刻我倒也沒有感覺到悲傷,但心裏有一種突然間空落落的感覺。大概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一個你聽過名字的人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突然離開,你可能不會難過,但一定會為生命的脆弱和無常影響到。

我愣了十秒,問道:“為什麽會讓我處理身後事?我已經接近三十年沒有見過她了。她的家人呢?”

警官聳聳肩:“這也是我們希望你幫忙回答的事。畢竟,她的出現和死亡都有太多離奇的地方。”

按照警官的描述,餘歡應該是病死的。但在死之前,她給110打了電話,通知了自己的所在位置,然後默默地在那個小出租屋裏去世。

小出租屋是回遷房改造的隔間,最近那棟樓才開始出租,所以樓裏的住戶並不多,以至於完全沒有其他住戶和她有過接觸。而房東是一周前把房子從網上租給她的,付款是通過銀行賬號轉賬,鑰匙直接放在門口的地毯下麵。

聽起來,餘歡似乎已經預感到自己的死亡,所以提前安排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