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短暫的五分鍾休庭之後，又延長了半小時，在反常地等待了35分鍾之後，在漸次褪去的議論聲中，戴假發的克勞福德再次坐上審判席，麵無表情。趙維一直定定地守護著硬盤，仿佛在提防空氣中突然冒出來的敵人。

40分鍾前，克勞福德耳蝸裏的微型耳機突然傳來第7區地方法院院長的聲音：“不要接受這證據，休庭！”

之後他被領到休息室，克勞福德意識到上司也在被高層耳提麵命，他雖然是第7區地方法院的高級法官，但望不透上麵密布的雲彩，他半閉眼睛，猜想哪塊雲彩會下雨。

早已經過了五分鍾休庭時間，又等了25分鍾，第7區地方法院院長推門走進休息室，向克勞福德傳達高層對庭審的意見。

灰白打卷的假發已經被汗濡濕，克勞福德像隻落水的老綿羊，顫聲宣布庭審結果—“無罪。”

李笑得以無罪釋放，鮑羅廷的家人想追上去攔住，肥胖的法官跑得比本茨900還快。柳伊諾重重地鬆了口氣，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趙維麵前，海因茨彎下腰，藍眼睛像狼一樣咄咄逼人：“趙維先生，請將硬盤交給我。”

趙維眨眨眼：“鮑羅廷的家人很有可能向火星最高法院上訴，這是很重要的呈堂證供。”

“就算他們上訴，仍然是這個結果。”海因茨繼續說，“假如你能把它交給我，公司是不會虧待你的。”

趙維平靜地說：“我不需要什麽，但是，李笑現在躺在ICU裏，這幾天花銷巨大。交給我硬盤的那個人，希望有人為此作出賠償。還有，那個人希望和李笑一起安全離開火星，回地球去。”

海因茨打個電話，對趙維說：“沒問題。”

趙維說：“等那個人帶著李笑離開火星以後，我會把硬盤給你。”

海因茨：“不行，時間拖得太久了。”

“我以警察的名譽保證，這塊硬盤不會落在別人手裏。一旦他們兩人離開火星，我會把硬盤給你。”

海因茨有些不悅，掏出手機說了幾分鍾，最終艱難地答應：“好吧，但是李笑出院之後，要在我們的視野之內。”

趙維想了想，這樣似乎也能逼開鮑羅廷遺留的勢力：“好吧。”

兩人經過樸在熙身邊時，韓裔檢察官投去怨毒的眼光，柳伊諾盡量不去理會蜥蜴般黏膩的目光，和趙維坐進警車，才問：“師父，你哪來的硬盤？”

“李笑的男朋友給我的。”

“啊？是你跟海因茨提到的‘那個人’嗎？他為什麽一直沒有出現？”

“他竊取本茨900的AI代碼，本身是黑客行為，如果曝露在11區議會或是鮑羅廷勢力的視野之中，會馬上沒命的。本茨公司現在將他‘禮送出境’，但少不了秋後算賬。”

“我有點明白了，除了害怕AI的代碼被公布外，本茨公司也想掩蓋貫徹機器人三定律的AI，如果多行不義的政客、富商坐在車裏，或許哪天會被極富正義感的AI幹掉吧……所以他們不惜通過火星最高法院逼迫克勞福德休庭，也要避免硬盤裏的代碼公之於眾？”

“火星的司法體係和地球不同，人治的色彩更濃厚一些。”趙維說，“當雞蛋和石頭即將碰撞的時候……”

柳伊諾：“師父，你是說那時要站在雞蛋那一邊嗎？”

趙維：“不，當雞蛋和石頭即將碰撞的時候，要想辦法引入另一塊石頭，讓石頭與石頭碰撞，雞蛋才有機會。”

柳伊諾：“師父，你這不是機會主義嗎？”

“在雞蛋沒有變成石頭前，不要輕易去硬碰硬。”趙維愛護地望著徒弟，傻女孩還帶著從學校出來的熱情和自信，仿佛憑借自己的光輝能消弭路上的黑暗。

柳伊諾總覺得整個事件有哪裏不對，還想問，忽然看到趙維伸手想刮一下自己的鼻子，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眼睫毛顫抖著。他的手指沒有落下，當她睜眼時，趙維已經遠在五米之外：“收工，走咯。”

“你還沒告訴我李笑的男朋友究竟是誰，等等我啊，師父！”柳伊諾急忙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