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在圖書館裏，在一排書架後麵，偷偷凝視著一個正伏桌上認真讀書的年輕姑娘。那是他後來的妻子，這一天是他們相遇的日子，在後來的婚姻中，他們每年都要慶祝這個甜蜜的日期。如今，在多少次人生之後，他又回來了。

這次他退回到兩年以前，正好是他和妻子相遇前幾天。所以他又來到這裏，發現妻子已經變成了初遇時的俊俏女郎，舊日的情火重新在他心中燃起，他想，也許自己還有機會挽救一切，和妻子再一次相愛，也讓女兒再度出生。他向妻子走去，心中醞釀著那些本來要說的台詞。那本是幾句極陳腐的搭訕話，但妻子說，正因為他的笨拙才打動了她。

“這本小說很好看，”他走到年輕女孩的身邊說。馬尾辮的女生抬起美麗的眼睛，困惑地望著他。他笑著坐到她身邊，繼續念著當年的對白，“我很喜歡他的作品，你也是吧？我們交個朋友好嗎？”多年老夫老妻下來，他從未懷疑妻子注定會投入他的懷抱，但他不明白，因為已經共處了很多年，自己的語氣、動作和眼神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對方看來像是一個神經兮兮的自來熟，女孩眼神中出現了警惕，敷衍地回應了幾句，很快就起身走開了。

“等一下，”他有點不知所措地叫道，這和他的記憶完全不符。他甚至叫出了妻子的名字，“別走，是我啊。”

這個錯誤毀了一切，妻子聽到一個陌生人喊出自己的姓名，更加恐懼。跑開了，他追上去，但是不僅沒追到，反而差點被保安當成流氓抓起來。

他沒辦法，隻能又找了妻子幾次，她的電話、地址、郵箱他都非常清楚，但結果是越弄越糟，妻子已經把他當成了不折不扣的跟蹤狂。最荒誕的是，因為他的威脅，她竟然接受了當時追求她的另一個男生，讓他保護自己。

事情每況愈下，他發現自己已經毫無辦法。他以為妻子和男朋友會很快分手，但並非如此，沒過多久，他聽說那人向妻子求婚，妻子答應了。絕望中，他給妻子寫了一封幾萬字長信，告訴了她在另一條時間線上他們的相識相戀以及將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告訴她自己在不斷的退行中，重返相遇時，他哀求她相信自己，拯救他們的未來。

信發出去了，過了很多天，遲遲沒有回複。他想，也許妻子壓根沒有看，也許她看了但不信，也許她此刻正在和未婚夫調情，一起嘲諷自己。那麽還是重新來過吧，他下定了決心，念起了咒語。

當熟悉的暈眩襲來時，他似乎聽到手機響，但已經來不及接聽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那是妻子讀完了他的信，剛剛克服了恐懼和羞怯，給他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