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終章

“現在這個局麵,有些熟悉啊。”陳雲川拍了拍腦袋,有些誇張地笑道,“噢,我想起來了!幾年前,在那條河邊,我們也是這樣對峙的。不過那時候,你——”他指著陳麻子,“你抓著我,我的手下抓著她。現在,換了個邊兒,她在我手裏,你又抓住了我的人。”

樹林大火已經逼近,他們臉上都能感覺得到熱浪襲來。四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晃來晃去。

陳麻子看著陳雲川,以及他手裏的紅袖,扯動嘴角,但什麽都沒說出口。

“我建議,就別愣在這裏了吧……”陳雲川斜眼瞟了下火勢,舔著嘴唇,“火就要燒過來了,難道我們要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成為四堆灰?”

陳麻子咧嘴道:“所以你得趕緊走啊,留在這裏做什麽呢?”

“你們一個個為了這個天空之城命都不要了,我想看看為什麽。”

“我們的命,加起來也比不上侍郎大人的命值錢啊。”

“那倒是。不過,我這人吧,向來知道‘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你們這麽拚命,要說這裏麵沒有寶貝,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陳雲川打量對麵兩人,笑嘻嘻道,“況且,我是工部侍郎,這天空之城照道理也歸我工部管理,需得記錄在冊,詳加研究。所以——對不住了各位,職責所在,恕我無法置身事外。”

陳麻子收斂笑容,道:“那你就死在這裏吧!”

“我死了不打緊,這裏還有一位,可得陪葬。”

陳麻子看著紅袖,眼角微微抽搐。

“就別再裝了,”陳雲川道,“幾年前,為了她,你就放棄了進天空之城的機會。現在局麵這麽危急,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把你手裏的人給我,我不傷害她,等我進去之後,把她丟出來。你們往外跑,還有機會逃出去。”

然而,陳麻子卻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想過帶你走,”他說,雖然眼睛看著陳雲川,但顯然是對紅袖說的,“隻要回到了過去,我就能拯救我自己。你應該聽說過,我阿娘,被我吃到肚子裏麵去了。所以我睡不著,一睡著就會做噩夢,夢到自己瞎著眼睛,又從鍋裏撈……我會在夢裏吐出來。我吃不下任何肉類,一吃,就得嘔,有一次差點把腸子也扯出來了。隻有蘇州藥房的藥丸才能吃進肚子裏,我知道它的材料是什麽,但除了他們,沒人能做出來那種味道……那種,阿娘的味道……我過得不是人的生活,也享受不到人的溫情。我隻有回到過去,才能改變著一切,所以……”他的聲音變澀,似乎說不出話來。最後,他張了張嘴,以口型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陳雲川冷笑道:“那好吧……原來到最後,還是需要我親自動手!”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倒轉匕首,轉而向下,捅進紅袖的肚子。

匕首拔出,血光一閃。

林公子呆了呆,隨即掙紮起來,捆在手上的繩子一下被掙開。陳麻子似乎沒反應過來,手沒抓住,任林公子向紅袖奔去。陳雲川獰笑著把紅袖向前一推,自己來抓林公子。

林公子抱住紅袖,見她小腹受創,鮮血正汨汨流出。他神色焦急,轉頭看了下飛船的圓形門。

陳雲川正要用匕首頂在林公子後心,一個身影朝他撲過來,卻是目呲欲裂的陳麻子。陳麻子抓住他拿匕首的手腕,另一隻手死死鉗住陳雲川的脖子。兩人扭打在一起。

火勢蔓延而來,席卷整個樹林。每棵樹都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把。熱浪包裹住了紅袖,她有些呼吸困難——或者說,她吸進來的每口氣,似乎都順著小腹的傷口,隨著血液一起流了出去。

她一睜眼,就看到了林公子的臉。

“你怎麽樣?”林公子的語氣很惶急,“你傷得很重……不過沒事的,我這就把你帶過去!隻要回去了,就有辦法!”

紅袖感覺自己被一雙手抱起,離開地麵,斜斜地向著飛船的底部中心而去。她的視野像晃動的海麵,模糊不清,隻有林公子的臉一直分毫不移地處在中間。

紅袖眯著眼睛,露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兩人撕打了一會兒,陳麻子瞅準機會,奪過匕首,就要刺下,卻被陳雲川以手格住。他反肘砸下,陳雲川一個趔趄,摔下飛船。

火焰如同環伺在側的野獸,等待多時,見陳雲川掉落,頓時撲上來,將他吞沒。

陳麻子扭頭回看,林公子已經抱著紅袖跑近了飛船底部圓心,咬咬牙,拔腿追去。

林公子喊出了一連串數字,飛船底部正中裂出六道弧形,依此移開,形成一個丈許口徑的圓形洞口。那道反重力光束曾經就是從此射出,卻錯誤地將老和尚帶了上去。

現在飛船傾斜,洞口朝向夜幕,透出幽光。

“堅持住!”林公子咬牙,然後抱著紅袖跳進洞口,向下滑去。

紅袖勉強睜開眼睛,隻見周圍一片銀白,亮著許多燈。這些燈光在她身側掠過,劃出流離光影,如同身處通往另一個時空的隧道。

好在這條隧道並不長,滑至一道門前,拉開,再降下去,便是操作室了。裏麵狼藉一片,還有雜亂劃痕,顯然是之前胡府護院和老和尚爭鬥時留下的。

“再忍一下,”林公子小心地把紅袖放到角落,撲到操作台,手指在空氣中連續點動。操作台的探頭捕捉到了他的手勢,一些光影開始出現,周圍嗡嗡震動,“我們馬上就要回去了,你的傷能夠治好!”

“不,”身後傳來的,卻是陳麻子的聲音,“不能去什麽未來!”

林公子轉頭,見陳麻子提著匕首,一步步爬下來,寒聲道:“帶我回到過去!回到我阿娘死的那一天,阻止她!讓一切都沒有發生!”

林公子看看他,又看了看委頓在地、臉色慘白的紅袖,急道:“紅袖受了傷,要送去搶救,你要是再幹擾,就遲了!”

陳麻子的臉劇烈抖動,撇過頭,不去看紅袖,顫聲道:“別廢話了!”他持著匕首,以寒刃指著林公子,逐步逼近,“要是你去未來,誰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先帶我回去!”

林公子咬了咬牙,轉身繼續操作,輸入了試驗指定飛船落回的日期。陳麻子看不懂他的操作,但憑直覺也知道他沒有聽自己的話,便啊呀呀叫著,持著匕首撲來。

林公子正要按下啟動鍵,卻被打斷,腳步一錯,與陳麻子扭打到一起。他的身體被機械強化過,靈活許多,但陳麻子多年積怨爆發,如狂如癲,瘦小的身體裏爆發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好幾次他都被林公子製住,但都憑借驚人的爆發力給掙開了。

這時,一股熱浪湧進來,伴隨著的,還有瘋狂的慘叫。

是渾身衣衫著火的陳雲川。

他一路從通道口滾下來,猶如火球墜落。此時火勢已經小了,隻有衣褲上冒著火花,但他滿臉灼燒,痛苦中摻雜著瘋狂。

這副麵目,不消別人說,他已經知道自己前程盡毀。

“一起死吧!”他怒吼一聲,向林公子二人撲過去。

混亂中,操作台上光影變幻,飛船動了起來。操作室的空間開始搖動,幾個人站立不穩,摔到一起。陳雲川身上的火被壓滅,但他臉上焦黑猙獰之色不改。

“要啟航了!”林公子臉色一喜,“紅袖,你堅持住……”

然而,飛船倒轉,又掉落在地,在外麵燃燒的樹林裏砸出一大叢火花。

飛船內,幾個人在牆壁上撞來撞去,紅袖也滑到了操作台旁。這時,她一直蒼白的臉色突然泛起了紅暈,在飛船顛倒、她滑向另一個方向之前,一把抓住了操作台邊的一個鐵質手柄,被吊在了空中。

此時,房間幾乎翻轉了一個直角,原本的地麵變成了牆壁,操作台也因此成了高點。紅袖抓著手柄,懸掛在牆壁上,陳雲川則抓著她的腳。他們身下,操作間的門成了墜向飛船的洞口。低頭就可以看到,門洞通道的盡頭有火焰躍躍欲進。

林公子和陳麻子攀在門壁邊緣,身子懸在門外,不讓自己落下去——一旦落下,就是葬身火海的結局。

“紅袖,”林公子焦急喊道,“飛船手勢識別失靈了,要按下物理鍵——就是,按下你頭頂紅色的按鈕,我們就能去未來了,還來得及給你救治!”

陳麻子嘶聲叫道:“別啊,要回到過去!”他一手攀著,一手握著匕首,刃尖顫抖,“誰要去別的地方,我就殺了誰!”林公子一個不察,被他紮中後心,傳來金屬交擊之聲,林公子悶哼一聲,險些掉下去。

陳雲川抓緊紅袖的腳,嘴裏胡言亂語,不知道是呻吟還是怪笑,道:“嘿……一起死,一起死……”

紅袖吃力地抓著手柄,手腕似要脫落,咬牙堅持著。底下紛亂的聲音傳來。她低下頭,看著三個拚命掙紮的男人,又抬頭,看著頭頂閃爍著紅光的按鈕。

原來,現在決定命運走向的機會,在自己手裏啊。

她心裏恍惚歎道。

自己才是主角啊……

在她慘淡的一生裏,能有這樣感慨的時刻幾乎沒有。然而,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在顛倒的飛船裏,命運將這稍縱即逝的抉擇放到了她手裏。

她身上的血汨汨流下,落到了身下的陳雲川臉上。陳雲川抹了一手血,連帶著臉上的焦皮也撕了下來,慘呼不已。

“你,”紅袖手腕已經發酸,隨時會掉下去,但還是低下頭看著陳雲川,“你知道南鶯的真名叫什麽嗎?”

陳雲川正呻吟喘氣,聽到這久遠的名字,渾身一震。他抬起焦黑冒煙的頭,睜開眼睛,在模糊的視野裏,看到了紅袖冷冽的臉。

他搖了搖頭。

“南鶯有打算過告訴你嗎?”

他繼續搖頭。

紅袖道:“那你安心吧——她也根本沒有真正愛過你,如果全心全意,她會說出自己的名字。她隻是相信你,相信你會帶她走,但你失信了。”說完,她猛地蹬腿,抽出一隻腳,重重地踩在陳雲川腦袋上。

陳雲川被蹬開,手腳揮舞,筆直落下去。但奇怪的是,這麽長的通道,整個下落的過程中,他都沒有發出一絲驚叫。他像是被燒焦的木頭,沉默著,又重新落到了飛船下的火焰中。

陳麻子對陳雲川的死毫不關心,似乎沒有發生一樣。他舉著匕首架在林公子後脖子旁,道:“就算你的五髒換成了鐵塊,脖子總是血肉吧……快起來,把飛船開回過去!”

林公子此前被紮中後心,顯然也受傷不淺。此時,他呻吟了一聲,盡管他被匕首被脅迫著,卻不顧危險兀自叫道:“快啊,按下去!”

沒有陳雲川的糾纏,紅袖稍微輕鬆一點,但傷口不斷流出的血液不斷帶走她的力氣。她抬頭,紅色按鈕閃著光,在她視野裏緲遠如星辰。

“按啊!”林公子大喊,聲音裏透著虛弱。

陳麻子提起匕首,又在林公子背上紮了一刀,道:“不準按!”

林公子還想抬頭再喊,但身子一陣顫抖,喊聲便被搖散成了呻吟。

紅袖看著下方,看著林公子痛苦的臉,看著陳麻子癲狂的臉,突然一咬牙,手臂用力,身子一下子向上,去夠按鈕。

她的手指碰到了按鈕,再一使力,按了下去。

“不要啊!”陳麻子叫道,提起匕首,紮向林公子後脖子。

“不要啊!”林公子抬頭,卻是向上方大喊。

在他頭頂,按下按鈕後的紅袖淒然一笑,放開了手柄。她筆直地落下來,在陳麻子揮舞著匕首即將紮下去時,一把勒住了陳麻子的脖子,緊緊抱住。她身體的巨大墜勢讓陳麻子用來攀住門沿的另一隻手吃不住勁,兩人一起向門外的通道落去。

林公子使盡全力,回過頭,卻隻來得及看到紅袖與他錯身而過。

這一刻似乎發生得極快,他空出一隻手,還沒來得及伸出去,紅袖就已經向下墜落;這一刻又似乎過得極慢,慢得他能看到錯身的時候,紅袖那帶著哀婉與釋然的臉,她嘴角凝聚著憔悴與淡淡的喜悅。她身下是十幾丈長的垂直通道,以及通道口蔓延進來的火。白色和黃色的光在她臉上交織著,變幻著,光影交疊,她的模樣每一刻都在變化。二十七歲,十三歲,二十二歲,十七歲……那些在時空河流裏錯位相遇的年紀,被苦難歲月雕琢打磨過的容顏,一一在林公子麵前呈現,如同一層層綻開的花瓣。

這一生,她不斷地與他錯過,每一次短暫的相遇過後,時間的亂流都將他們衝散。而今,他們終於站在了時空的同一層階梯上,不再錯過,命運卻又讓她墜落。

地麵焰光席卷,如同火獸張嘴,伸出了舌頭,等著紅袖和陳麻子的落地。

紅袖耳邊風聲簌簌,她仰著頭。頭頂的林公子被定格在一片白光中。

林公子腦中突現靈光——反重力光束!

隻要投射出反重力光束,紅袖就會被牽引著上升,不會落入火中。

他咬牙爬上門檻,攀著各個儀器,向操作台爬去。然而,飛船一震,一道光暈湧現——飛船即將進行跨度數千年的時間躍遷。

不要!他心裏焦急地喊道,再爬幾步,去按反重力光束的物理啟動鍵。但按了下去,飛船毫無反應,他又多按了好幾下,心裏漸至絕望。咬著牙,他返身撲向門口,向著門外通道落去。

光暈凝聚,不可直視,繼而收縮成光粒,再度展開,如濤如海。林公子還沒有落到門口,就被淹沒在了萬丈光芒裏。

尾聲

星海閃爍,宇宙沉默。

曆經艱險的飛船停在了港口泊位上。光暈散開後,他的眼睛逐漸適應,看清了周圍的環境。這是實驗規定的返程地點和時間,飛船外站滿了等著試驗結果的人。聯盟和各個獨立星球的媒體,都長大了嘴巴。誰也沒想到,時間穿越真的能夠成功,飛船如期返回。

他看著四周,有些茫然——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他糾纏於數千年前的故事中,改變了紅袖、陳麻子、陳雲川以及許多人的命運。然而,到了時間長河的下遊,一切似乎都被修正過來了。那些曆曆在目的往事,突然變得恍惚,宛如水花,一閃乍滅。

或許,時間自身就有修複一切的力量吧。因果鏈高懸於命運之上,無論人類怎麽擾動,它依然環環相扣,一步不停地推動著曆史前進。

又或者,他經曆的一切,早已注定。他們穿越時空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時空所寫的劇本裏的橋段,根本無法影響結局。

……

真相到底如何,他也捉摸不透。渾渾噩噩中,他被送去治療,連臉上的烙疤也被除去了。隨後,他進行了漫長的述職工作,一遍遍地應對調查員的詢問。

而那些失散的同事,也在浩如煙海的典籍與史冊中找到了蛛絲馬跡。

他們失落在陌生的時代,無法返回,便遵守不幹擾原則——現在看來,不幹擾原則並沒有意義,因為時間會修正所有的幹擾——安靜度過了各自的一生。有些人成了書生,有些人甘為販夫走卒,還有一個愛看書的女組員嫁進了一戶官宦之家。

由於損失慘重,聯盟決定無限期終止第三次試驗,唯一有能力進行穿越的飛船也被鎖在了倉庫裏。當然,他們也進行過故障檢測,這艘飛船受損嚴重,接近報廢,就算能再勉強穿越時光,也會在落地的一瞬間散架。

至於他,在應接不暇的采訪過後,終於安靜下來了。

經過心理評估,他不再適合從事高精科研工作,便被分配了一個閑職。他每日發呆,但因這種傳奇的經曆也吸引了很多女孩。但她們都無法靠近他,尤其是他晚上站在樓頂看著起落的飛船以及頭頂璀璨的星空的時候。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下午,他走向了實驗室。

當晚,倉庫裏的飛船不翼而飛。

斜陽落在河裏,暈開一片鵝黃。船隻靜悄悄駛過,碾出水痕,又在波浪中逐漸平複。

紅袖坐在河岸邊。她的裙子壓在身下,被褐色汙泥沾上了,汙跡洇開,格外顯眼。待會兒回去後,肯定要被張老二罵。但那是晚上的事情了,還很遠。現在,她眼裏隻有黃昏下的河流,以及河麵的畫舫。

斜陽充斥天地,一切都像被凝固在了昏黃的氛圍裏。

河水倒映著斜陽,她看著河水,那團柔和的光便又到了她眼睛裏,一副盈盈欲垂淚的模樣。

“紅袖姑娘,你為什麽總是快要哭的樣子呢?”

紅袖一驚,抬起頭,前方的畫舫上一個人都沒有。她轉過身,看到背後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身量修長的男子。

“你是……”紅袖看得有些失神,反應過來,邊站起身邊撇撇嘴道:“你在後麵怎麽看得到我?”

“不止知道你的表情,我還知道你馬上會落到水裏。”男人上前一步,在紅袖踩到鬆散的石子上即將向後摔倒時扶住了她。

紅袖臉上燒紅,抬頭問道:“你到底是誰呀?”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在你長大之前,我們不會再遇見。你隻要知道,以後快快樂樂地成長就好了。那些悲劇的命運以後都不會在發生在你身上。”

這人可能是瘋子吧,紅袖心裏嘀咕。天黑了,爹娘該著急了,她便轉身往家裏跑去。跑了一會兒,她心裏一動,停下來回頭看。

夕陽沉墜,四野幽暗下來。那個奇怪的男人還站在河邊,站在最後一抹斜陽下,身上褐色長衣被河風吹得獵獵鼓動,身子卻沒有絲毫移動,仿佛會站成一棵樹。

他轉過頭來,也看著她,眼睛裏還殘留著斜陽的光。太陽終於落山,黑暗從西邊天空噴湧出來,淹沒了世界。但他眼中的光卻一直不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