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翌好奇地打量著這台從天而降的機器,足有一人高的機器很像是增加了燈光效果的自動售貨機,他很難相信這台機器能使他連上宇宙雲網。

正在他伸手想要觸碰機器表麵時,一道遽然迸射出的綠光將他固定在了原地,霎時間,熒熒的綠色光團將他整個包裹了起來。

他感到光團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對他催眠,很快他進入了睡眠狀態。

不知沉睡了多久,在一道乍亮的強光中,他的意識又突然被喚醒。

他恍然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扇鏽跡斑斑的防盜門前,防盜門緊閉著。從周圍的環境上看,這裏很像是某一座老式公寓的樓梯過道,四周昏暗的燈光中似乎彌散著某種遙遠而深沉的記憶,但他一時還辨認不出其中細節。這究竟是哪裏?

正在他恍惚之時,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他看到自己伸手按響了門鈴,事實上他的大腦並沒有發出這樣的指令。

沒多久,防盜門裏麵的那扇木門開啟了,出現了一個神色警惕的年輕女孩,她用陌生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朵兒—”他聽見自己聲音顫抖地發聲道。

這一刻,女孩似乎意識到他是誰了,那張清秀的臉龐瞬間泛湧起了太多複雜的表情—女孩就是朵兒!這也陡然喚起了祁翌全部的記憶,原來自己竟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命運交錯的時刻,他將再次親曆影響自己一生的抉擇。

朵兒咬著嘴唇,怔怔地站在門內,她那瘦小而柔弱的樣子如此讓人心生憐惜。忽然,朵兒表情痛苦地搖了搖頭,伸手想要關上大門。

“不,朵兒!”此刻的自己絕望地叫道,他用力地拍打著防盜門。一股猶如溺水般痛苦的感受支配著此時的他:一旦大門合上他的生活將永遠退回到無邊無際的灰色中。

他的動作讓朵兒遲疑住了,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望著他,那灼人的目光中包含著太多的內容:隔膜、戒備與質疑……

祁翌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外,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了。於是他艱難地開始了表達:他輕聲哼唱起了一首青蔥歲月的老歌:小虎隊的《愛》。同時他的雙手在胸前笨拙地比畫了起來,這是他小學六年級暑假跟著《愛》的音樂錄像帶學會的手語。

把你的心我的心穿一串,

穿一株幸運草,穿一個同心圓。讓所有期待未來的呼喚,

趁青春做個伴。

別讓年輕越長大越孤單,

把我的幸運草種在你的夢田,

讓地球隨我們的同心圓,

永遠地不停轉……

時隔多年,祁翌再次忘情地唱起這久違而依舊熟悉的歌詞,當年那個青蘋果樂園裏無憂無慮的小男孩早已一去不複返,成人的世界多了一位漂泊異鄉的“蟻族”。在繁華喧囂的大城市中行色匆匆地奔忙,冷暖自知地生活。“別讓年輕越長大越孤單”,他咀嚼著歌詞中那份早已在成長中喪失的單純美好,淚水不爭氣地溢滿了眼眶,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心底終究還是割舍不下一份堅持。那份對於純真感情的渴求—他隻期望自己的手語能打動朵兒,讓她接受自己這遲來的道歉。

最後,歌曲終了,祁翌的手指在胸口定格成了一個心形。他抬眼望著朵兒,晶瑩的淚水同樣閃爍在她的眼中,她的臉上凝滿了感動。

接著,他看到代表原諒的笑容綻放在了朵兒臉上,她緩緩打開了鐵門。

就在鐵門開啟的一刹那,祁翌眼前的世界猛地消失了。他的視界跳轉到了另一個奇異的界麵裏,自己站立在一片白茫茫的空無一物的世界中。恍惚之間,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浮現出一個人形,這是一位古裝扮相的儒雅老者,身披青色八卦道袍,頭戴綸巾,手持一把鵝毛扇。

“這是哪裏?”祁翌驚歎道,這極具反差的場景變換讓他感到難以適從的眩暈。

“你已經進入了宇宙雲網。”貌似諸葛孔明的老者平靜如水地說。

“你就是那位太陽監控員?”

“是的,你可以這樣認為。為了更好交流,我選擇了一個你們文明的智者形象與你見麵。”諸葛孔明優雅地扇動起鵝毛扇。

“剛才為什麽我會回到過去?”祁翌困惑地問。

“我們讓你自己的潛意識篩選出生命中最為珍視的一個片段,這個呈現在我們麵前的片段將幫助我們評估出你們種族的特性。”

“啊,你們對地球上所有人都這樣做嗎?”祁翌沒想到自己內心最隱秘的一個角落竟呈現在了太陽文明的眼中。

“不,我們隨機選取了一千個樣本,你是其中之一。”

太陽監控員的話讓祁翌有些如釋重負,至少自己的表現還不算壞吧,但他不免有些擔心一千個不同個體的整體表現。

“你的故事很精彩。”諸葛孔明注視著他的眼睛說,“最終你並沒有屈服於世俗的價值觀,違心地放棄一段感情,而是選擇了忠誠於自己內心的真實。”

“謝謝你的讚許,現在回想起來這確實是我生命中最為重要的選擇,無論之後世界如何滄桑巨變,我和朵兒的婚姻一直都很幸福美滿。另外,奇點時代科技的躍進,讓朵兒完全可以如正常人一般發聲交流。”祁翌心中泛起了一陣溫暖,“很難想象你這樣的高等文明還能理解我們人類這些低微的情感。”

“不,地球人。不同生命體之間真實的情感交流,亙古以來都是宇宙間微妙而永恒的主題。”

“你的意思是在你們所在的宇宙雲網中,個體間情感的紐帶仍然存在?”他很是吃驚太陽監控員會說出這樣的話。

“當然,不同種族的交往在雲網中變得更加直接與頻繁,是否懂得‘愛’仍是我們評判一個文明高低的首要標準。盡管雲網絡抹去了物質世界固有的浮華光影,讓所有個體都能自由平等地駕馭自己的生命軌跡;然而雲網的世界並非你想象中眾生和睦的金色天國,一些心懷鬼胎的種族在成功駁入雲網後暴露出貪婪的本性,不斷侵擾別的種族,瘋狂掠奪別族的計算資源,讓雲網充斥著艱險與爭鬥。”

“你的描述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

“等一會兒你自然會明白的。好吧,現在就讓我帶你去體驗一番雲網的生存形態。”

諸葛孔明的話音剛落,祁翌的視界再次跳轉,他出現在了一艘人類大航海時代才有的獨桅帆船上,龐大的三角形白色風帆高高揚起,寬闊的甲板上還站著仙風道骨的諸葛孔明。他們所在的帆船靜止一般漂浮在了一個晶瑩的氣泡中,氣泡正在平穩地向前躍進。透過透明的膜,祁翌見到了一片茫然無際的澄藍世界,不計其數的光點如同五光十色的魚兒翩翩遊擺其中,似乎又如萬花筒般組合出某種玄奧神秘的意象,這一切猶如童話中如夢似幻的海底世界。

這時,諸葛孔明開口道:“現在我們正航行在雲網深層空間中,你現在看到的是雲網真實景象以你所能理解的形態呈現在你眼中的三維投像。”

祁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入神地注視起遠方閃亮的光點,當氣泡飛速駛近其中一個光點時,他才驚奇地發現光點竟是一個半徑至少上萬公裏的幾何體。這座碩大幾何體難以置信地呈現出一種極端抽象的拓撲結構,就如同一團以超現實手法揉捏出的巨型五彩紙團,複雜,優雅,而不失協調。

“這是什麽?”祁翌驚歎道。

“我們世界中生命棲息的星球。”

“可星球怎麽可能呈現如此怪誕的形態?”祁翌疑惑道,話剛一出口,他又意識到自己的可笑,這裏既沒有引力,也沒有電磁波,這個世界的人們完全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構造出天馬行空形態的星體。

“形態各異的星球是不同生命群體的聚集地,生命體可以隨心意塑造自己棲息的星球,有的生命種族喜歡熱鬧,上萬生命體擁擠在一個星球中,也有生命選擇一個人離群索居在一個星球上。諸葛孔明平靜地說。

“雲網中的生命過著怎樣的生活?”

諸葛孔明並沒有立刻回答他。這時氣泡飛速掠過星球表麵祁翌見到了一大群光怪陸離的建築群,這些扭曲的建築就像是競相盛開的花朵,還在飛一般地成長,炫目的花紋與符號飛舞在空間中,整個星球就如同是一件浩大的精美絕倫的藝術品,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包含著無限可能的創意。

在夢境一般的建築群中,祁翌驚奇地發現有一隻形如水母的琥珀色巨大生命體正靈動地遊弋其中,在他遊經的路徑上,新生的奇異建築如積木般鋪展開來,他應該是這些建築的創造者,祁翌心想,這多少與地球上的塗鴉藝術家有幾分相似。

正在祁翌恍惚之時,諸葛孔明開口說道:“雲網中的生靈作為高度自由的個體,盡可以恣意揮霍不朽的生命,他們可以四處漫遊,或是專注於藝術創造,甚至追求個體愛情,當然,也有大量生命體選擇研習更為實用的技能—魔法。”

“魔法?”祁翌愕然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如果使用你們人類語言描述這種構築我們世界的技能,那麽,最為貼切的一個詞語無疑就是‘魔法’,至少在我們這一層雲網中,無處不在的魔法元素主宰著我們世界的運行,每個生靈都是天生的魔法師。我們隻需要隨意施展出一個小小的魔法,就能憑空創生出世間萬物,也能輕易地讓萬物隨心而動,還可以讓魔法成為攻擊別人的武器。”諸葛孔明繼續風輕雲淡地說著,“當然,從你們存在的物質層麵去理解,精湛絕倫的魔法隻不過是複雜的數學算法。”

“數學算法?”祁翌震驚道。

“為什麽不是數學算法呢?”諸葛孔明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雲網中除了上載的意識之外皆是無生命的程序,先進的數學算法能夠創生出強大的程序,強大的程序最終以神乎其技的魔法呈現在我們眼中。如果把你所在的世界認為是物理科學界,那麽我們雲網的第一層則可以稱作數學魔法界。雲網是一個完全開放源碼的操作係統,所有生靈盡可以自由研習魔法,然後將自己的所成如打補丁般加載於雲網。”

祁翌呆立在原地,作為一名應用數學係畢業的程序員,他開始有些理解太陽監控員話語中的奧義。永恒的數學法則獨立於時空之外,自己所在宇宙隻是數學所能描述諸多世界的一個子集,而生活在虛擬化雲網中生靈可以自由創造數學魔法,無限拓展雲網的邊際……

氣泡繼續向前飄進,甲板上的諸葛孔明突然伸手輕輕一指,一束白光從他的指尖迸出,穿過薄膜,在氣泡正前方幻生出一麵巨大的銀亮色二維長方形,方形內翻湧著炫目的波瀾,像是通往另一片時空的星際傳送門。

“現在我們要去哪兒?”祁翌驚奇地問。

諸葛孔明目光炯炯地平視著前方:“我帶你去領略一場發生在雲網中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