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若幹年

我總是在海上做一些夢。

這樣又過了一些年,我跟著馬戲團的船來到了一座純白色的島嶼。島的四周係著彩色的熱氣球。

然而這個島嶼已經變成了一片活人的墳場。

他們說已經很多年沒有放過焰火了,因為煙花師還被關在紅房子裏。

我在船上住了很多天,在漫長的航行中我已經習慣了搖晃和遺忘,不肯踏上風之皮爾城白色的土地。

這樣又過了一些年,我還在重複著這個夢境。

自由女神混沌的眼球是那樣巨大,仿佛那裏可以擠進整個世界。

滿頭銀發的女士坐在紐約港的輪渡碼頭,收回與自由女神對視的目光。

“後來呢?”她問。

她身旁坐著一位看起來更年邁的老人。老人對她說:“一八九一年聖誕節,破產珠寶商人之女瑟芬尼·安德斯加嫁給了紐約港的養鰻人。她一直為風之皮爾城的故事深深著迷,終於說服了丈夫和她一起結伴上路,去尋找那座神秘的孤島。”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那個漂流瓶的具體年代。那本日記可能寫在幾年前、幾十年前,甚至幾百年前。”

“是的,她不知道。可是她太為這個故事著迷了。她的丈夫心想那座孤島說不定藏著什麽寶藏,也就一心一意地按照地圖尋找—他們手裏還有那座島嶼的地圖呢。”

“他們找到了嗎?”

“找到了,很多年後。”

女士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們找到了一座滿是白色城邦的島嶼,發現了一所紅房子紅房子裏有一個老頭兒。他已經老得幾乎看不出性別。他衣衫破舊,但很幹淨,上麵依稀能夠看出來有一把魚叉。瑟芬尼·安德斯加看到這一幕,問老頭兒是誰。老頭兒還沒有來得及和她交談,整個島嶼就開始下沉。”老人緩慢地說著,蒼老的瞳孔中映出自由女神高舉火炬的身影—女神身後青灰的天色泛著焰火般的紅光,“探險者和她的丈夫隻好趕緊離開那裏,回到船上。當他們的船離岸不到一刻鍾,海麵突然出現了很多金色的雲朵。三十七個氣球就全部升向了空中。瑟芬尼·安德斯加看到雲層中有熱氣球吊著的島嶼。幾秒之後,這個景象連同風之皮爾城,全部消失不見。”

老女士問:“那島嶼到底是上升還是下沉?”

“這有什麽要緊。”

“那老頭兒呢?”

“也跟著他們上船了。他在船上生活了不少年,以為自己再也適應不了陸地。可是後來,瑟芬尼·安德斯加和她丈夫的船壞掉了,再也無法航行。他們在陸地上住了下來。老頭兒也上了岸。”

“外鄉人說的遙遠的大陸?”

“是的。”

“再也沒有離開嗎?”

“是的。老頭兒後來住在了外鄉人說的遙遠的大陸上,再也沒有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