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行刑

行刑的這天天氣出奇的好。

漁夫們罵罵咧咧的,對治安官很不滿。這樣的好天氣,他們原本應該出海打漁的,但是風之皮爾城的每一個人都不肯錯過治安官安排的這出好戲。

我躺在行刑車上,頭發和手腳上綁上了石塊,沒法站起來行刑車從紅房子一路嘎吱嘎吱地駛往海水圍場,路的兩旁擠滿了人,我能聽到他們毫不掩飾的議論聲。那些聲音像漁夫撒出去的網,慢慢地往低處沉。

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風之皮爾城。

不是站著,不是跑著,不是蹲著,而是躺著。

我躺在它白色石頭雕刻而成的懷抱裏,風之皮爾城的街道原來是如此狹窄,房屋鱗次櫛比,它們犬牙交錯地從我眼前依次而過,露出被撕咬得有些淩亂的天空。天空藍得純淨無瑕,讓人忘記了要去哪裏。

我閉上眼。

聽見風聲和海浪聲,它們卷走了那些人聲。

世界又安靜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風和海浪本身。

我感覺到風托起了我的身體,但是它此刻被係上了很多石塊太沉了。

我沉到了海浪中。我在海麵起起伏伏。

我浮到了海浪之上,而海浪之上還是海浪。

我的頭發和四肢沒入了無窮無盡的海水之中。

已經無所謂方向。

突然,我感覺自己的手腳又輕盈了起來。

海水和天空又重新有了清晰的位置。

閉上眼,再睜開。

我看到在鴿子眼睛一樣的灰色海水中,馬修那無比蒼白的臉。

他用刀割斷了我身上的繩子,那些石塊紛紛朝著海底墜下去,而我和他則朝著天空遊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關著盲鰻的柵欄已經打開了,那些醜陋的蛇一樣的東西正扭動著身子,進入我們這片圍場。

馬修的臉上並沒有驚慌的神色。

我快樂地看著他。在灰色的海水中,他抓住了我的手,在海麵之下,我們都隻能緊閉著嘴,無法說話。我看著他的臉,有波光在那蒼白的顏色上閃爍。

他什麽也不用說。我也是。

再也沒有人可以在十五歲之前這麽帥氣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