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紀念

前方異性的信息沒有遠遁，這讓灰灰變得亢奮起來，一股濕潤的感覺從心底泛起。純能生命相互感知的距離不超過一光分，大約二十秒鍾之後灰灰便見到了一個碧綠的身影，隨後他當場僵立……

億萬年過去了，星係停止了轉動，世界化為了烏有，靜謐的荒園成為萬物的歸宿。不明來由的旋律充斥著灰灰的耳孔，滿天的星光在他眼前旋轉，幻化成無數亮光。天堂的輕風與地獄的烈焰同時襲來，一切都變得不那麽真實，就像是在夢中。

不，隻是一瞬間。灰灰定了定神，一萬年前的那個少女就站在他的麵前。

“你……好嗎？”灰灰的聲音微微顫抖。

鶯鶯表情冷漠：“我……很好。能有什麽不好呢？我們……是純能。”

“哦，當然，能有什麽不好呢。”一萬零兩百歲的灰灰搓著紅色的手，像一個害羞的青年。

一陣沉默。

“那麽，你找到了嗎？”鶯鶯突然問道。

“找到什麽？”

鶯鶯遲疑了一秒鍾，“艾艾向我父親提出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灰灰倉促間本能地點點頭，但立刻又搖頭。

鶯鶯臉上笑容淡然：“想不到人類獲得了光的自由，在宇宙中穿梭了一萬年，那個問題卻依然沒有答案。”

灰灰突然覺得一絲慚愧，他想否認，但不知如何開口。雖然敖敖並沒有明確交代過什麽，但灰灰知道那個問題必定是老師心中很大的一個結。

“也許，我是說也許。”鶯鶯語氣變得有些幽微，“並不存在所謂的答案吧。你說呢？”

“也可能答案真的存在，”灰灰鎮定了些，“但對人類而言卻是不可知的。”

“那麽，這麽多年，你孤獨嗎？”鶯鶯突然換了話題。

灰灰表情一滯。長久以來，他似乎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由於光速的限製，即使過了一萬年，除了極少數矢誌探險的人類之外，大部分的人類仍然分布在銀河係的一隅，偶爾還會碰見地球時代就相熟的人。但由於合作早已失去意義，純能生命的交流變得無比純粹和簡潔，更像是地球時代人際關係的一絲遺存。時間無盡，歡愉無盡，相聚無盡，離別……也無盡。

“我不知道。”灰灰沉默半晌後說，“我沒有想過。”

“哈哈。”鶯鶯幹澀地笑了一聲，“這麽久才見麵，不說這些了。看你的顏色，這次估計還會是你先跳轉吧。”

灰灰瞄了眼自己愈發鮮紅的身軀，突然想起一萬年前的那場相遇，早已古井無波的心中掀起陣陣狂瀾，不過他的語氣還算平靜，“如果保持現在這樣的低速態，我在正世界還有一天半時間。”

鶯鶯突然望向另一邊：“這裏是正世界，地球就在那個方向。你回去過嗎？”

灰灰急促地搖頭。

“我也隻在轉換後不久回去看過一次。”鶯鶯似乎並不需要灰灰的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艾艾他們恢複了以前被破壞的生態，地球變得更幹淨，也更漂亮了，他們……很快樂。”鶯鶯臉上浮現出笑容，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還記得以前我們在西班牙旅行時看到的埃爾卡斯蒂略洞穴嗎？”

“當然記得，那是公元前四萬年人類祖先的遺跡，那應該算是人類最早的住宅了。我記得壁畫上印著原始人類的手模，你和艾艾在圖畫前流連忘返。”

“艾艾他們在撒哈拉地區釋放了布朗蟲，它們自我複製後組成了一個我父親的巨大手模，在太空中都能看到。”

灰灰身體一震，“想不到，艾艾會用這種方式紀念你的父親。”

“艾艾雖然一直同我父親爭論不休，但我父親肯定是他最敬仰的人。而且……”

“而且什麽？”

鶯鶯抿了下嘴：“冬眠蘇醒後，我發現艾艾有了一些變化，不再像以前那樣果斷而堅決，有時候甚至顯得有些迷惘。”

“你想告訴我什麽？”

“你覺得，關於那個問題，他們會有答案嗎？”鶯鶯突然問。

灰灰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要不，我們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