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人
在燈紅酒綠的大都市上空，那架從南極飛回的無人機因長途奔襲，已經出現因動力不穩而左右微擺的狀況，無人機電子眼中的風景也由白雪冰川變成了一座又一座高聳入雲、璨如繁星的摩天巨樓。
無人機像迷途歸家的小鳥一樣，加速飛向科技莊園。
科技莊園大廈占地近千畝，三百層高，采用仿古亭台樓閣的建築風格。頂部的一百層，每一層都是一個文化主題，將全球文化藝術特色一一包羅其中。中間的一百層是科研中心，全球最頂尖的科學家會聚於此。最下的一百層是家屬樓和員工辦公樓，各類最前沿的生活設施隻有想不到的、沒有看不到的。莊園建築雖然采用每層四十四廊、八十八柱的傳統結構，卻全部采用屬於最高新科技手段的白金卯榫工藝，牆體全部貼純金金箔，配合蒸汽電鍍，即使隱蔽的角落，也都是雕龍琢鳳。
無人機飛到科技莊園大廈的頂樓，在“愛仁科技”的巨大燈箱標識上停下，向下麵的頂樓廣場探尋、瞭望。頂樓廣場上，在一個人造湖泊似的巨大遊泳池旁，正在舉辦一場私人派對。
侍從機器人忙碌地穿插走位，服務著各路富豪賓客和俊男美女們。優雅的音樂讓人不自覺地飄飄然起來，珍貴食材被花式烹飪和擺盤，各類大師藝術品真跡被隨意懸掛在四壁，四周高柱上蹲盤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隻機甲神獸雕像，從雕像口中源源不斷地噴吐出24k純金的金票，漫天飄散，極致奢靡。
來自世界各地的達官顯貴們身穿迥異的華彩禮服，有的惺惺作態，全程搔首弄姿拍照作秀；有的誠惶誠恐，看見自己想見的高官貴商出現，立刻撲上前去諂媚寒暄；有的侃侃而談，一邊秀著自己新購入的藝術品，一邊大談全球局勢；碩大的頂樓廣場上充斥著縱情的喧囂聲。
這時，午夜的鍾聲響起，賓客們立刻安靜下來，像一群等待生日禮物的孩子一樣，收斂情緒，整理衣冠，注視著廣場中央的純金舞台。鍾聲停止後，一個巨大的科學家樣貌的全息投影投射在純金舞台上，那是愛仁科技集團總裁——仁伯的投影。他貌似愛因斯坦，精神矍鑠，神清氣爽，慷慨激昂地開始介紹今年派對的主題科技產品——新一代仿生機器人員工和塑形科技臉膜。
話音未落，全息投影燈熄滅，舞台照明燈亮起。隱藏在高處的懸浮吊頂緩緩落下，一個衣著飄逸華麗的少女腳踏鋥亮的磁懸浮滑板飄出，身後跟著一群仿生機器人樣板。少女穿著金鏤玉衣，一塵不染，仙氣飄飄。
由於假臉臉膜技術的普及，這個世界已經不能單純用美來形容一個人，可是少女的一顰一笑，不僅和機器人一樣完美冷豔，而且她冷峻似冰的眉宇和眼神間透露著與眾不同的、人類獨有的熾熱，這種冰中包火的氣質與完美無瑕的五官搭配，再加上黃金比例的極致身材，世間再完美的藝術品和讚美詩詞，也無法還原其半分神韻。台下見慣了各色美女的賓客們也頓時像被吸住了魂魄一般，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安靜地欣賞著這人間尤物。
少女是仁伯的女兒伊娃，仁伯因臨時召開緊急會議，特指派少女作為引領員，引領一眾仿生機器人登台展示。在四周射出的光柱追照下，少女指揮著這些俊男美女仿生機器人如T台（T型台）。走秀一樣展示自己。
然而達官顯貴們卻眉頭緊鎖，顯得並不高興。因仁伯遲遲未出，他們開始**和不耐煩。
侍從機器人趕緊給每位賓客都贈送了新一代“塑形臉膜”。一位初來乍到的老婦賓客將這種納米塑形臉膜貼在臉上，臉膜立即貼合臉部開始了分子重組，自動塑成了一個美少女的科技假臉，除了略顯僵硬的表情，臉膜與人臉渾然天成，隻是傾國傾城的臉蛋搭配老婦龍鍾臃腫的身材，給人一種莫名的魔幻的感覺。
大家都擺弄著手中的臉膜，可幾個資深VIP（貴賓）有些按捺不住了。一位胖得幾乎看不見五官的大富豪大聲喧嘩：“我們不遠萬裏，難道來看的就是這些假人道具？”
其他人也順勢起身，表達不滿：“這種破機器人我公司有幾千個，我們要可以意識移植的那種！”
“我投了幾千個億了，就投出個臉膜來？”
“對呀，我都快死了！你給我貼臉膜？”
“仁伯自己怎麽不出來？叫個小丫頭出來糊弄我們，不會是跑路了吧？！”
“走，找仁伯去，這一年又一年，拿我們當傻子哄呢，我所有積蓄都砸進來了！”
有頭有臉的達官顯貴們也都起身想要跟去，少女趕緊指揮侍從機器人分別安撫，並用專屬密封金囊給其中的特殊賓客發送了派對後的私下會議請柬。
這時，幾個沒收到請柬的公子哥心生不滿，想趁機騷擾少女。但機敏的少女趕緊閃身躲避，不料，腳下的磁懸浮滑板卻碰到了反應遲鈍的侍從機器人。少女腳下一滑，失去了平衡。
人群中，一隻穩重而又有力的大手及時伸了出來，扶穩了少女的手腕。少女定睛一看，是一個彬彬有禮的憨厚男士，淳樸黝黑的臉龐在金色的燈光映襯下更添魅力，和那幾個公子哥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公子哥們正想再過來找碴兒，突然發現憨厚男脖頸上的頂級VIP（貴賓）標記，咽喉處還有一個特殊的彈道疤痕，那應該是在最殘酷的“人機大戰”戰場上才會留下的傷疤。公子哥們嚇得不敢再聲張，灰溜溜地趕忙走掉。
憨厚男抓扶著少女的手腕，不小心觸發了少女手腕上的通信手環，“手環”隨即投射出網絡聊天的全息投影對話框。少女害羞地想縮回手臂，憨厚男卻並沒有放手之意，反而流露出了與憨厚外表並不相稱的表情。他用手指輕觸手環上對話框裏的表情欄，點開了一個示愛的心形表情，心形表情的投影慢慢放大，隨後破裂成千千萬萬顆小紅心，奇樂浪漫。
少女羞得強行縮回了手，趕緊啟動磁懸浮滑板，內心小鹿亂撞般地一溜煙跑遠了。
少女來到電梯間的廊柱後麵，滿麵緋紅，不住地轉著眼珠，撫摩著手環，回味著剛才的經曆。其實，長期被父親嚴密保護著的少女涉世未深，今天因為父親身體抱恙又要準備緊急會議，才主動請纓出來應酬。她高冷的行事風格也都是機器人教練訓練出來的，對於人情之事，她還是非常青澀懵懂的。
這時，通信手環的聊天記錄框裏突然出現了來自陌生人的回複信息：“你是誰？”少女這才意識到，剛才憨厚男的行為竟不小心給陌生人發送了那套示愛專用的“心形表情”，少女害羞得差點喊出聲來。自出生以來，她從沒進行過虛擬娛樂和網絡聊天，今天第一次接觸外界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而且，這隻通信手環隻是用於愛仁科技公司內部工作的聯絡工具，也就是說，這個“陌生人”大概率也是愛仁科技的自己人，少女越想越害羞。
在刪除和不刪除這個“陌生人”之間，少女思來想去，鬥爭了很久。這時，“陌生人”又發來了信息：“你一定是發錯了，沒關係，刪掉就好了。”少女一時間竟不知所措，愧疚之情油然生起，她想了半天，回複了一句：“發錯了，不過沒關係。”
“陌生人”回複：“真的嗎？那你是我第一個虛擬朋友。”
少女有些開心，但還是故作高冷：“你也是。”
“陌生人”回複：“你在大都市？”
少女說：“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從記事起，我就在這片熱鬧的權貴世界長大，我挺喜歡這裏，因為聽說外麵的冷酷世界特別可怕，不僅是那冷漠無情的機甲戰爭，還有那滿目瘡痍的生態環境。不過，我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夢裏，沒有醒過來。”
“陌生人”回複：“那你好幸福哇，你是一等公民，吃穿不愁！那你每天都幹什麽呀？”
少女說：“這裏每天都舉辦盛典，迎送世界各地的財團軍閥，並秘密為幕後金主設計最新的生物科技用以延壽還童。可人造器官、萬能美顏早已過時，長生不死才是大家的終極目標。所以，這裏會聚了世界各地最頂級的科學家和富豪，瘋狂投資和研發可意識移植的機器人。比起貧窮，死更可怕。”
見沒有回複，少女不假思索地補充了一句：“我們，是想變成機器人獲得永生的人。”
過了很久也沒有收到回複，從來沒有被拒絕過的少女以為對方在嫌棄自己的身世，失望得麵露慍色。少女正想刪除聊天記錄，手環卻又適時地傳來了幾個字：“驗收時間到了！一會兒再聊。”
嬰孩機器人“I”
龍形洲際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