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機、器、人 第一節

機

南極洲大陸上空，陰雲密布，雨雪交加。

在轟隆隆的雷鳴中，一道貫穿天地的閃電透過暗青色的雲團，發出了懾人的光影。

一架左翼殘缺、冒著濁煙的微型偵察無人機眨著電子眼，在暴風雪中踉蹌而倔強地飛過。不料，一陣強風襲來，無人機左翼的最後一塊擋風板也不爭氣地脫落下來。閃爍著殘燭一般忽明忽暗的報警燈，無人機劃著並不優美的弧線，墜落在下方冰雪的陸地。

地麵的風雪略小，無人機一頭紮進雪地裏，雖然左翼損毀無法起飛，但在超鈦合金外殼的保護下，依舊可以正常運行，其智能係統隨即脫落了破損的雙翼，又彈出了底盤的萬向滾輪。無人機即刻變成了登陸探測車，開啟了雪地陸行模式，一邊行進探路一邊觀測記錄著周邊環境。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冰山斷崖，萬丈深淵讓人不寒而栗，可無人機的雷達電子屏卻顯示前方是平坦的路麵。又經過兩次測算，雷達係統依然顯示前方路麵平坦，沒有斷崖。最終，無人機還是本能地選擇相信自己的雷達數據，徑直向“斷崖”駛去……

無人機駛過“斷崖”，果然沒有下墜。原來，令人望而卻步的“斷崖”竟是由一整片超仿真全維全息投影偽裝而成。投影由相互間隔一米的、綿延數公裏的全息投影儀定點投射而成，可以全維度、實時配合人類瞳孔的識別範圍，肉眼看不出任何破綻。無人機駛過全息投影屏障，眼前呈現的景象不由得令它的電子眼也放大了AI （人工智能）瞳孔：

那是一座精妙絕倫的機器冰雪城市，類似鉑金拋光質感的外露金屬框架和巨型冰磚構建起了整座城市的結構脈絡，巨大的黑灰色鉑金屋頂建造在一座座純白色的百米雪山之巔，像極了超大號的中國徽派建築，其建築工藝將東方榫卯結構與西方工程力學相結合，令人歎為觀止。

城市高架橋由整塊冰山切割而成，輔以鈦合金路樁龍骨，鑲嵌在路樁內的千萬顆太陽能射燈發射出七彩光線，在金屬的反光中與冰雪的剔透交相輝映。“機甲徽派建築”群中，一株株參天的人工智能“機械大樹”點綴其中，在一片由黑白構成的世界之中點綴著盈盈生機。這些機械大樹乍一看類似“迎客鬆”，可仔細看去，樹幹與樹枝都是由一棵棵信號塔和風力發電樁改造而成，樹葉則是一個個鬆針形的衛星信號接收器，隨風擺動著搜索來自四麵八方的電波信息。地麵上的灌木和花草也都是仿生機械裝置，從溫度定向調節器到追身照明燈，再到香薰加濕器，每個裝置都兼具仿生學藝術美感與獨有的科技功能。

寬敞明亮的城市公路，是由一塊塊十幾米寬的巨大冰磚鑲嵌在不鏽鋼電鍍的路牙之內做成的。功能載具、休閑載具、公共載具、高速載具、機器寵物、建造機器人、服務機器人、蓄能機器人、維修機器人、巨型機器人、微型機器人、仿生機器人等，十二條專屬道路規整有序地排列著。十二色的磁懸浮交通燈高高掛在主路口，每種顏色的燈殼表麵上都雕刻有各種類型的機器生命體的代表符號，繁而不亂。

無人機360度旋轉著電子眼，貪婪地欣賞著這冰雪機甲世界，不知不覺行駛到了城市的中央廣場上。這時，一個嬰孩樣貌的仿生機器人緩緩走來，發現並撿起了無人機。

嬰孩仿生機器人雖然樣貌稚嫩，表情卻淡然如水，眼神也滄桑似海。他看了看無人機機翼破損脫落的折痕，抱著它走進旁邊一座類似科研中心的金屬建築，建築宛如巨大的機甲蓮花花苞，在壯麗秀美中透著些許威嚴和肅穆。

科研中心內部的中央大廳深處是一個根莖狀的智能觀光電梯。智能電梯識別了嬰孩機器人的身份之後自動加速，載著他向上麵的蓮蓬形狀的觀光平台駛去。平台上，一個個巨大的機械蓮子雅致地排列其中。

嬰孩機器人一揮手，一個機械蓮子隨即升起，自動打開，裏麵竟然是一個維修操作平台，平台上各種工具一應俱全，四雙機器手臂精密靈活。

嬰孩機器人把破損的無人機放在操作平台上，機器手臂隨即開始聯合工作。它們協調又迅速地對無人機進行了損傷檢測、複刻配件、焊接榫卯，以及噴漆拋光等工序。幾十秒的光景，一架嶄新的升級版無人機亮閃閃地呈現出來。嬰孩機器人捧起無人機，目光中充滿了憧憬，他的心情大好。

順著無人機好奇的眼神，他走向平台邊緣的護欄，和無人機一起眺望遠方。無人機的電子眼雖然見多識廣，但不得不又一次放大了它的瞳孔：從觀光平台向下看，眼前展現的是遠方那更加美輪美奐的機器人世界，全維全息投影居然籠罩著幾乎整個南極大陸。無人機不由自主地被這罕見的景色吸引，伸縮的機頭已經向前探出觀光圍欄，嬰孩機器人也很自然地順勢放開了手。無人機向下微微劃了個弧線，自由自在地向前方飛去。下方的超自然景色不斷衝擊著無人機電子眼的超廣角鏡頭……

無人機所在的南邊是一個叫光壽國的地界，它誤打誤撞地走了捷徑入境。那是一座座由超巨型機械結構結合冰山建成的“都會城市群”。各種仿人類世界的知名建築依次出現，機甲冰川金字塔、機器冰磚長城、機械冰雪白宮等“名勝古跡”猶如巨大的冰雕藝術品矗立在大自然展廳之中。更遠處，鈦合金方鋼結合冰磚砌成的“帝國大廈、東方明珠、凱旋門” 等若隱若現。各種各樣型號和材質的機器人公民有條不紊地生活其中，他們愜意而快樂，似乎已經了然生命的本質，熱情洋溢而又氣定神閑，忙忙碌碌而又心無雜念。

最遠處的北邊是一個叫帝王國的地界。那是一片由賽博朋克風格的科幻霓虹燈裝點無數工業殘骸堆積而成的機甲“丘陵山峰群”。電視機、洗衣機、電冰箱、熱水器、空調等人類曆代的工業產品在這裏竟成了“砂石岩土”，它們組成了崎嶇不平的機甲丘陵山區。在“山洞”裏和“山穀”中，隱蔽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機器生命體，他們或是一出廠就被毀棄的殘次品，或是後經激進改裝的“違禁品”，雖然每個機器人都試圖逃避自己的過去，但也享受著自己的與眾不同……一座皇城樣式的機甲宮殿神秘地隱藏其中。

東邊是一個叫逍遙國的地界。那是由各種機器臂結合全維投影製造的“森林草原群”。全維全息投影出來的自然景觀如夢似幻，其多層次的渲染配色，令其美豔到脫離現實，多維立體投射成的植物的枝葉，細節豐富得炫目失真。各種各樣的機器猛獸和機器昆蟲在這裏棲居。沒有弱肉強食，沒有叢林法則，也不用為三餐發愁、為露宿擔憂。生物鏈雖仿造大自然設定，但本質上卻是各取所需、平等互愛，各自享受著作為生命體本應享有的美好。

西邊是一個叫羅漢國的地界。那裏呈現出了一片最原始的“冰河湖海群”。天空布滿絢麗的五彩極光，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極地的原始景觀，可是仔細觀察，才會發現整個天空的極光都是由全維投影形成的，一會兒陽光明媚，一會兒陰雨蒙蒙。從冰川中依稀可見類似火箭發射台、核電站和宇宙飛船等的殘骸，其中一個類似寺廟形狀的機甲堡壘發出了幽幽淡光和靡靡之音，不由得讓人心馳神往。

無人機的智能測控係統分析西邊很可能居住著高能量的人工智能機器人，很可能是超大型計算機或者某些激進實驗性科技的自我進化。突然，無人機的智能測控係統上出現了滿屏雪花，偵測雷達受到來自西方磁場的幹擾，幾乎失靈。

無人機不敢再繼續冒險探測，趕緊加速升空，逃離了幹擾。

它的視野也越來越開闊：下方的一花一木、一蟲一鳥，都是尖端的智能機器，各式各樣的機器生物和機器人生活其中，其樂融融。這個用人類廢棄工業用品、鋼鐵機械和冰磚雪沙抽象重現了幾乎整個人類文明的機器世界，在各種燈光的映襯下，煥彩斑斕，宛如極樂天堂。

無人機持續爬升，重新衝進了風雨交加的浩瀚蒼穹。這邊雖然暴風肆虐、陰雲密布，但遠方的天空卻已然雨後晴空，清幽的蔚藍色攪拌著朝霞嬌豔的餘暉。似乎有了使命一般，無人機劃開迷霧，衝破青雲，向著北半球燈紅酒綠的人類世界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