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合作者們
剛過九點,那些合作者中就有人趕到事務所了。
最先來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紀佳程修改章程時看過她的資料。她叫馬曉寧,是何利鋒的大學同學,和老公開了一家寧曉自動化技術有限公司,主要生產各種電機。她給紀佳程遞名片的時候,還不忘附上一份公司產品介紹,紀佳程好奇地翻了翻,看到上麵幾十種產品的照片,以及各種名字如“平行軸永磁直流減速電機”“伺服驅動器SF係列”“變頻器驅動型三相交流電機”,不由得眼冒金星。
“這都是我們公司自主知識產權的產品,”馬曉寧自豪地介紹,“我們都有專利的。”
文科生紀佳程誇獎說:“這個厲害了!自主知識產權!”
第二個趕到的是一位叫李連鋒的男人,這人原來是一家國企的副總工程師,和領導鬧矛盾後辭職了,現在過了競業禁止期,打算創業,手裏有不少生產廠家渠道。他坐下後開口就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情況比較複雜,等人來齊了一起說吧。”紀佳程建議。正好沙靚靚拿著筆記本電腦匆匆趕來,坐在紀佳程旁邊,紀佳程便吩咐:“幫李總泡一杯茶。”
何利鋒的最後一個夥伴是他在麻省理工學院認識的校友,叫馮江會。這個人家裏情況比較複雜,父親有意把家裏的生意全部交給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他一怒之下離開原生家庭,這次合作幾乎投入了全部身家。
可以說,除了馬曉寧外,何利鋒的另外兩個合作夥伴都是沒什麽退路的人,所以李連鋒才顯得那麽焦慮。同樣的表情也出現在馮江會的臉上,他進入會議室時,表情凝重。
他身後還跟著另一個人,馬曉寧和李連鋒一看到就皺起眉頭,問:“熊玉來,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不能來?”這位叫熊玉來的人戴著眼鏡,表情陰鬱,“我今天早上去找老馮,聽說他要到這裏來,這事又跟利鋒有關,我肯定要過來關心下。”
“你都已經拒絕投資了,還來摻和個啥?”馬曉寧冷冷地說。
“利鋒也是我同學,關心關心難道不應該嗎?”熊玉來回問。
“行了,現在不是吵的時候。”馮江會勸道,“大家談正事。”他與紀佳程握手寒暄,那位叫熊玉來的人和紀佳程握手後,也在一邊坐下了。
“幾位今天來,肯定是想了解何利鋒的事。”紀佳程開口道,“基於刑事案件的特殊性,我可能不能講太多具體案情。可以告訴大家的是,何利鋒想讓我告訴大家:他是無罪的,希望大家相信他。”
“聽說他涉及侵犯商業秘密才被抓進去的,”李連鋒問,“關於他侵犯的商業秘密,有沒有認定歸屬?紀律師,這個很重要。”
“我還是直接問吧。”馮江會說,“紀律師,我不瞞您。我們幾個在和何利鋒商量著開一家公司,這家公司的核心就是何利鋒設計的新型圖紙。現在我們自己都調配好了,模具什麽的廠家也開始接觸了,他被抓進去,我們一切工作都要停下來了!項目已經動起來,大家都押上了身家,這事情不解決,就是要我們破產的節奏。所以我這裏必須要一句實在話:他能不能盡快出來?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是:他侵犯了什麽商業秘密?與我們目前準備生產的新技術設備有沒有關?這個很重要,如果有關的話,我們把這個新技術用於生產,那麽肯定涉及侵權,這事就不能做了。”
“你們打算投產的技術圖紙叫什麽?”紀佳程問。
馬曉寧在一旁答道:“單線多導式多用途一拖N加裝管理模塊係統,這個利鋒他有專利的。”
紀佳程沉默一下,答道:“第二個問題我不可以直接回答,因為涉及案件信息。不過在這個案子出結論之前,希望你們先不要把這個技術投產。”
這句話變相回答了馮江會提出的第二個問題,合作者們的臉色都難看起來。馬曉寧問道:“現在能確定是侵權嗎?能確定是侵犯商業秘密了嗎?”
“以我掌握的有限的信息來看,還不能下定論。”紀佳程說,“何利鋒對此有不同的表述,他的表述也有合理之處。我約了經偵的承辦警官,要和他溝通案情,具體情況可能到時候才會明朗。”
這樣含混的回答肯定是不讓人滿意的,馮江會皺著眉頭問:“紀律師,您就直說吧,他侵犯商業秘密是怎麽回事?他自己是怎麽解釋的?那技術到底屬於誰?”
“我不能回答您。”
“是回答不了,還是不想回答?”
“二者兼而有之。”紀佳程解釋道,“第一,我確實不知道案子裏所謂的商業秘密到底屬於誰;第二,我也不敢向大家透露太多案件信息,這是刑事律師的基本要求,並非我故意隱瞞。”
“那我們來這裏幹什麽?”馮江會失望地問。
“我倒覺得律師已經給了蠻多信息了。”一邊的熊玉來說,“何利鋒的那個技術肯定是有侵權嫌疑,要不然怎麽會被抓起來?他要是冤枉的,早就放出來了。曉寧,老李,老馮,你們看到了吧?當時我不肯投資是明智的,對不對?我早就覺得這個事情有風險。”
“你還要臉嗎?”馬曉寧不客氣地說,“你是因為沒錢好吧?大家要求前期實繳到位,你拿不出錢來的。現在倒好意思這麽說?”
她不看熊玉來漲紅的臉,身子前傾對紀佳程道:“紀律師,這個案子肯定有什麽問題。我了解何利鋒,他肯定不可能做什麽侵犯別人商業秘密的事。如果說的是單線多導式多用途一拖N加裝管理模塊係統,那就更不可能了。除了他,誰能設計出這套係統來?”
“您好像對他的水平很信任啊!”紀佳程說。
“您隨便問問我們那些同學,哪個不承認他成績好?要不然後來也去不了麻省理工學院。”馬曉寧說,“我不瞞您,我們公司不少產品的設計圖他都幫著修正過,有一些還是他給設計的。”
紀佳程轉向馬曉寧,眼睛裏閃著光:“您是說他幫你們設計過機電產品?”
“您看看我給您的那張產品介紹,”馬曉寧探出身子,用手指在產品介紹單上,“這上麵有一半都是他幫著改進過的,還有兩款是他幫我們設計的。”
“他為什麽幫你們設計?”
“大概有兩個原因吧。”馬曉寧說,“一個原因是他離開江家後沒有收入,是在董阿姨家借住的,他這個人心高氣傲,怎麽可能讓人家開餛飩店養他,肯定要掙錢養活自己;另一個原因是我們合作都要實繳出資,何利鋒沒錢,他就提出,他幫我們公司改進產品設計,設計點新產品,如果我覺得可以的話,就把他的這些設計買下來,他拿這些錢來出資。一開始我還猶豫,後來發現他的設計確實幫我們公司的產品實現了升級,他還幫我們設計了最新型的電源操作**流電機、五相步進電機驅動器。那我們肯定要買下來啊!而且等新公司成立後,這些電機可以用於新產品,對我們來說隻有好處。”
“您對他的專業水準和設計能力作何評價?”
馬曉寧非常肯定地說:“妖孽。水平相當高。他的能力是行業內少有的。”
“這個評價客觀嗎?”
“我在這個領域待了好幾年,我老公在這個領域也待了快十年,別的不說,基本的眼光是有的。要不然我們怎麽會掏幾百萬元買他的設計?”
紀佳程問:“如果需要您做證的話,您願意出具證言嗎?必要的話可能要接受訊問。”
“曉寧,你三思。”熊玉來在一邊道,“他現在是因為侵犯商業秘密被抓起來的,你不要主動送上門去。萬一他給你的設計圖也是侵權的,你不就主動暴露了嗎?”
馬曉寧惱了,柳眉倒豎,指著熊玉來喝道:“熊玉來,你是見不得我們好是吧?當初是你自己說沒錢的,我們不帶你,你就一直嘮嘮叨叨說風涼話!他的設計圖你也見過,侵了誰的權?幫他洗了冤,我們項目才能推進下去,你就這麽見不得我們好?”
“怎麽,我是為了你們好,你怎麽這麽講話?”熊玉來臉色氣得煞白,“我提醒你是不想大家損失更大。老李和老馮可是投了全部身家的!再說,你這樣豁出去幫著何利鋒,你老公曉得嗎?”
紀佳程聽到最後一句話,臉色就變了,因為這句話充滿惡意。更重要的是,這個熊玉來的所謂勸告是在勸阻馬曉寧給何利鋒做證,這絕對會損害何利鋒的訴訟利益。反正這家夥也不是合作夥伴,紀佳程決定請他離開。
在他盯著熊玉來打算開口的時候,馬曉寧和李連鋒已經不約而同地猛拍桌子。馬曉寧跳了起來,怒喝道:“熊玉來,你什麽意思?把話講清楚!”李連鋒倒沒跳起來,但他拍得桌子發出一聲巨響:“姓熊的,你來搗亂的是吧?滾出去!”
馬曉寧罵道:“我們來這裏是談利鋒的事,項目的事!這些事現在跟你有啥關係?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在這裏不三不四的,出去!”
熊玉來坐著不動,瞪著眼睛說:“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這裏不是你們公司,是人家律師的地方。人家律師沒說話,你凶什麽?還趕我走……”
“熊先生請離席。”紀佳程幹脆地說,“我們在談案件,您沒有身份坐在這裏參與討論,請離開。”
這樣的公然打臉來得太突然,熊玉來愣了。麵對整個房間的目光,他漲紅臉猛地站起來,扔下一句“誰稀罕!”便摔門而去。
“什麽東西!”馬曉寧在後麵罵著。
紀佳程伸頭對沙靚靚說:“你去盯一下,確認這個人是不是離開了咱們所。”隨後對馬曉寧、李連鋒、馮江會道:“好了,我們的討論繼續。如果需要馬女士做證的話,馬女士願意出具證言,或接受訊問嗎?”
“我一定沒問題!”
對紀佳程來說,這算是本次會麵帶來的意外之喜。當然,馬曉寧的證言效力會低於方式寧的,因為何利鋒與馬曉寧實際上存在利益關係,但是在方式寧肯定不可能出具證言的情況下,馬曉寧如果願意做證,會有一定的輔助證明作用,聊勝於無。他能看出,在三個合作者裏,隻有馬曉寧是真正想幫助何利鋒的,李連鋒和馮江會更多的是擔心這個項目對自己的影響。
接下來的交流都是沒營養的,紀佳程不能透露案件細節,所以合作者們在他這裏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同樣,紀佳程在他們那裏也沒挖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中午馬曉寧想請紀佳程和沙靚靚吃飯,紀佳程惦記著下午與江家人的會麵,婉言謝絕。
佘山位於滬海市鬆江區,乃滬海市轄區範圍內的陸地第一高峰,海拔約百米。這樣的山高相對於臨近的浙、蘇、皖三省來說可能是笑話,但對滬海市這樣江汊密布的平原來說卻已經算得上難得,因此佘山也就成了滬海市後花園,在此開發了國家森林公園,山上還修建了聖母大教堂、地震基準台和天文台,伴著山下的月湖,景色怡人。
因了這“無雙勝景”,佘山周邊也建了一些別墅小區,在此享受世事喧鬧中難得的靜謐。帝景豪園別墅小區臨近佘山,占地麵積兩萬多平方米,整個小區都掩映在鬱鬱蔥蔥的樹木裏。
在路上紀佳程特意看了幾次後視鏡,沒看到那輛黑色的長城哈弗越野車,心裏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辦個案子愣是把自己辦成了“007”。開車進小區時費了一番口舌,戴著紅色貝雷帽的門衛看到紀佳程這輛“帶傷”的破榮威,足足和裏麵聯係了十幾分鍾才放他們進去,還很貼心地派了個保安走在車前麵引導,估計是怕他開著破車在別墅小區裏亂竄。紀佳程隻得耐著性子,開車以步行的速度跟在保安後麵。
道路兩邊是一幢幢獨立別墅,別墅前都是草坪和鋪著碎石的人行步道,有的別墅前停著車。雖然是白天,但小區裏非常安靜,基本上看不到人,一個背著挎包的女孩子沿著路邊走過去,證明這個小區裏是有人居住的。
“這地方真安靜。”沙靚靚說,“這裏的別墅得多少錢啊……”
“七萬多一平方米吧,”紀佳程隨口道,“跟市區比肯定便宜。不過這地方離市區太遠,路上的時間成本太高。人家搞那麽大的公司,肯定是在市區也有豪宅,周末回來這裏度假。”
“這一套怎麽不得二三百平方米。”沙靚靚咕噥道。
“四五百平方米的都有。”紀佳程說。
“師父,你怎麽就沒給師母在這裏買套別墅?”沙靚靚問。
“窮,沒錢。”紀佳程一句話堵了回去。沙靚靚往窗外看著,富人的生活此刻距離她僅有十幾米,然而並不屬於她。當她看到前麵一座別墅裏出來的人時,她睜大眼睛,身子前傾,指著驚呼道:“師父,你快看!那是不是夏江理工大學的那個女的?”
紀佳程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登時也認了出來。那是一座雙層別墅,別墅前停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一男一女正從別墅裏出來向越野車走去。那位女士看起來四五十歲,梳著蓬起的中短發,戴著眼鏡,臉頰細長,正是那天闖進方式寧辦公室的薛煒瑾。
她今天穿了件灰色的短大衣,雪白的針織衫從衣領、半長袖裏露出來,配合著黑色的裙子,表情也不像那天那樣陰沉,而是抿嘴笑著,整個人都陽光了許多。她身邊是一位小夥子,穿了件寬鬆的帶帽大外套,牛仔褲,雪白的運動鞋,妥妥一個大男孩。
“她也住在這裏?”紀佳程有些意外地說。
大概是薛煒瑾帶著兒子外出。他看到薛煒瑾和大男孩在越野車前麵說了幾句話,似乎是討論由誰開車,隨後薛煒瑾拉開車門,就在這時,大男孩把手放在她屁股的位置,似乎很不服氣地捏了一把。薛煒瑾拍掉他的手,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眉心。
紀佳程:“……”
沙靚靚:“……”
這一切發生在幾秒之間,他們在震驚狀態中開車經過,沙靚靚忍不住扭頭從後車窗回頭看,她看到那個大男孩繞過車頭上了副駕駛座,搖晃著身體,似乎在說著什麽。
“師父,他們打啵了……”沙靚靚用發現了新大陸的語氣低聲叫道。
“我去……”紀佳程從後視鏡望去,黑色越野車已經緩緩發動,開下路基。紀佳程收回目光,壓住心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馬上要見江家的人了,這才是正事……
趕到37號別墅門前時,時間是13:56,保安指示紀佳程把車停在路邊。路邊還停了幾輛別的車,包括一輛賓利、一輛雷克薩斯LM、一輛奔馳。方式寧老教授正在別墅前和一位國字臉中年男人交談,看到紀佳程和沙靚靚下車,老教授和國字臉說了句話,就向他們走過來。
“紀律師,你們來了。”他的口氣還是那樣疏遠,似乎在刻意保持距離,連握手的意思都沒有。但是在紀佳程眼裏,這位老先生正因為這樣才顯得可敬,因為他畢竟是在想辦法調和何利鋒和江家的矛盾。
可能他還不知道自己的頭上已經綠油油的了吧……紀佳程想起剛才的一幕,心裏為方式寧感到難過,嘴裏卻問道:“那位是江華誠先生嗎?”
“不是。”方式寧低聲說,“我也沒想到老江居然把機電商會的幾個人也叫來了,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
“機電商會?”紀佳程疑惑地說,“不是討論何利鋒的事嗎?江家今天有別的事,不想談了?”
“不是。就是為了利鋒這事。”方式寧欲言又止,隨後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進去吧。”
紀佳程的臉色凝重下來,有了不好的預感。這樣的預感在他進入別墅的會客廳,看到裏麵有足足十幾個人以後,變得越發強烈。這十幾個人裏有一個他是認識的,那就是江詩媛,她今天打扮得很齊整,坐在沙發上。其他的人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中年人,這些人坐在沙發上和沙發邊的椅子上,隱隱形成了一個半圓。一位中年女士和兩個年輕人坐在沙發後麵的椅子上,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沒有人站起來迎接,一道道並不友善的目光掃視著他們,讓紀佳程感覺非常別扭。他掃了一眼,發現這裏能坐的地方都坐滿了,似乎沒有給自己和沙靚靚留下坐的位置。
這是故意的?
方式寧看到這個情況也是一怔,左右看了看,就在這時,坐在沙發正中的一個紅臉中年人指著身邊的一個空位道:“方會長,您到這裏來坐。”
“哦,好。”老教授答應一聲,還是試圖緩和氣氛,對著紀佳程道,“紀律師,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江浦實業的江華誠董事長,他也是何利鋒的嶽父。旁邊這位是江太太,何利鋒的嶽母。”
就是潘妮娜唄。紀佳程在肚子裏說。他禮貌地點頭問好,省略了遞名片這個步驟——他可不會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江華誠隻是看看他,沒說話,潘妮娜倒是笑著點點頭。
方式寧接著介紹下去,坐在江華誠右邊的是滬海市機電商會的會長薛大偉,也就是那個國字臉男人;坐在潘妮娜旁邊的女士是四明集團的執行董事趙秋槿,她打扮利落,看人時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此外還有鴻港機電的葉文龍,他胖乎乎的,腦袋上的頭發都掉光了,看起來像個好好先生;艾希爾動力科技的洪桂彬則坐在一邊臉色陰沉。這幾個人都神情複雜地盯著紀佳程,點頭回應了他的問好。
其他人還有江華誠的妹妹江愛雲,她倨傲地撇了撇嘴,沒有理會紀佳程的問候;江愛雲旁邊是她的丈夫楊文亮;另外一邊坐著三兄妹中最小的江華平,他臉色陰沉,眼神裏帶著一絲狠勁,看紀佳程就像看仇人似的。
沙發後麵的中年女士是江華平的妻子康曼以及她的兒子江士同。坐在旁邊的女孩眉眼與江愛雲有幾分相似,是江愛雲和楊文亮的女兒江詩慧。
紀佳程在心裏默默記住每個人的樣貌和名字。江家的人在這裏是正常的,他不明白江家以外的人為什麽也要參與協商。等方式寧介紹完,被趙秋槿拉過去坐下,紀佳程左右看了看,突然一笑,道:“諸位稍待,我到外麵去買兩隻凳子來。”
大廳裏的氣氛凝固了一下,似乎這時候才有人注意到兩位律師沒有座椅。沙發後麵的江士同看沒人動彈,走進餐廳,從裏麵拖了兩把餐椅出來。江華誠沒說話,潘妮娜卻笑著說:“紀律師是在批評我們不講禮數嗎?”
“夫人多心了,我隻是看這裏人比較多,怕咱們這裏椅子不夠。”紀佳程微笑著答道。這樣的安排肯定是故意的,無外乎是想先在氣勢上壓倒另一方。紀佳程今天來這裏的確是有協商的意願,不過他並不想給對方這樣的心理暗示:何利鋒一方是上門求饒的,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江士同把兩把椅子拖到他們身邊,殷勤地幫沙靚靚擺好。沙靚靚抿嘴一笑,向他道謝後坐下,從包裏拿出筆記本。紀佳程拉了一下椅子的位置,也坐下了。他和沙靚靚坐在江華誠的對麵,看起來就像被一個半圓包圍著,仿佛是在受審。
江士同放好椅子,扭頭望了下江華誠,江華誠瞥了他一眼,挪開目光,倒是江詩媛對他點點頭。他想要回到沙發後麵,潘妮娜卻開口了。
“既然搬椅子了,就一並給兩位律師倒茶吧,”潘妮娜笑道,“要不然紀律師怕是又要到外麵去買水了。”
“多謝。”紀佳程笑著說,“我相信咱們的杯子還是夠的。”
那幾個老總都笑了,氣氛似乎緩和了些。江士同倒了兩杯茶遞過來,這個小夥子很有禮貌,遞給紀佳程和沙靚靚時禮貌地提醒“注意燙”。紀佳程接過小茶杯抿了抿,把茶杯放在茶幾上。江士同回到沙發後麵,在剛才的座位上坐下,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江詩慧的手臂。那位小姐皺了皺眉頭,立刻把凳子拉得離江士同遠了點,這讓康曼臉色有點難看。
“你是利鋒的律師?”國字臉的薛大偉問。
“對。”
“他現在在裏麵還好嗎?有沒有受欺負?”
聽口氣這個人似乎對何利鋒有點關心。紀佳程答道:“沒受欺負。不過在裏麵肯定不能說好,對吧?”
“老江,有些事嘛說說清楚就算了,為什麽做得這麽極端?”洪桂彬在一旁道,“你不看我們,也想想當年老何的情分,對吧?你怎麽這樣不講情麵?”
“兩位大哥,話真不是這麽講的。”江愛雲拖著長調說,“你是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事,他——”
“愛雲,這事還是要聽你大哥怎麽說。”趙秋槿笑著說。
“老薛,老葉,桂彬,還有秋槿,”一直陰沉著臉的江華誠終於開口了,“今天請大家來,就是要把這件事說清楚。”
“今天把紀律師和沙律師請到這裏,就是要談一下利鋒的事。”首先打破尷尬氣氛的還是方式寧老教授,“最近老江這邊和利鋒這邊產生了些誤會,我是利鋒的老師,也承蒙大家看得起,讓我在商會裏當了個副會長,既然兩邊都認識,自然想幫著協調一下。今天在這裏,大家三頭六麵說清楚,還是要解決問題嘛。”他轉向紀佳程,介紹道:“薛總他們和利鋒的父親是老兄弟,都是從小看著利鋒長大的叔伯,和江總也是多年的朋友,他們在這裏聽聽是怎麽回事,也能給出出主意,紀律師沒意見吧?”
紀佳程笑著搖搖頭。他剛才一直在仔細觀察著這些人的表現,感覺這幾個所謂的機電商會老總似乎並不是站在江家這一邊的,心裏不由得一動:也許今天能找到一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