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程溪的生日
接到紀佳程的電話時,沙靚靚正在優雅地抿著紅酒。
雖然晚上說好的是她請江士同喝咖啡,可是哪有空肚子喝咖啡的道理呢?所以江士同先請她吃了西餐,吃完西餐她再請江士同喝咖啡。想到這裏沙靚靚就想扶額歎息:這人情怎麽越欠越多了啊。
在路上江士同首先聊起了江家的一些趣事,成功地引起了沙靚靚的興趣——她樂於了解江家的更多細節,或許會對案子有所幫助。但是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其他趣事上,社會熱點、娛樂八卦,還有一些海外見聞,沙靚靚發現自己提到的每個話題江士同都顯得很感興趣,讓她感覺兩個人的氣場很合,相處起來很輕鬆。在這樣的氣氛中,兩個人一起吃飯似乎也就變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同樣是西餐,江少爺請的就高檔了許多,至少紅酒是開了瓶新的,在醒酒器裏放了半天才來斟酒,相當有氣氛。沙靚靚心裏不安穩,不過看到江士同的笑臉,她又不好拒絕。江士同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皮膚白皙,眼睛裏似乎帶著一彎笑意,讓人看了就想再看第二眼,沙靚靚坐在他對麵,更多的是緊張和不安,內心深處倒不排斥和他共進晚餐。
男色也是養眼的嘛。
江士同是一個非常溫柔的男人,他會恰到好處地接下她的每一句話,他會貼心地把調料瓶遞給她,還正好是她想要的那一瓶,他對她講的幾件趣事讚歎不已,認為她對那幾件事的處理非常得當。也許是紅酒的影響,也許是氣氛的烘托,沙靚靚覺得非常開心,對麵的男人如同她的知己。
餐點一道道上來,湯、魚、小牛肉都吃過了,沙靚靚吃著冰激淩,覺得後麵的烤食和沙拉應該吃不下去了。這樣吃吃聊聊,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沙靚靚覺得還是早點去喝咖啡比較好,否則今晚可能會待到很晚。
雖然和江士同在一起非常開心,但是自己還沒做好和他聊到很晚的心理準備。
“哦,你的嘴角。”江士同指著自己嘴角的同一個位置提示道。
沙靚靚拿起餐巾,向江士同示意的位置抹了抹,那裏本來沾了一點奶油,現在被擦成了一條線。江士同又示意了兩次,看到沙靚靚還是沒找對位置,他搖頭笑著,說:“我失禮了。”說著伸手接過餐巾,輕柔地在沙靚靚嘴邊擦拭了一下,動作很小心,隻是用餐巾的尖碰觸沙靚靚的嘴角。
雖然如此,沙靚靚仍然臉紅了,她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我去洗手間”,就逃一般地離開餐桌。江士同望著沙靚靚的背影,笑著搖搖頭,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他把目光往窗外望去,街道被燈光染成了黃黑相間的顏色,街邊站著的人半明半暗。他突然覺得路牌下麵站著的人似乎在看自己,那個人站在陰影中,看不清楚麵目。江士同疑惑地看看手裏的酒杯,又往路牌下望去,卻發現那裏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影。
江士同收回目光,猜測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沙靚靚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確認臉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了,唯一的異狀就是泛著潮紅。她撫摩著嘴角,想起江士同剛才幫自己擦嘴的一幕,覺得臉在發燒。
沙靚靚,你怎麽能讓他幫你擦嘴呢?
不過,他剛才那樣子確實很溫柔,很讓人心跳加快的樣子……
難道說他對自己有好感?
沙靚靚捂住臉,覺得這發展太快了,畢竟自己昨天才和江士同第一次見麵,今天晚上就約出來一起吃飯,還讓他做出那樣有點曖昧的動作,是不是顯得太不矜持了?他為什麽要請自己吃飯?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了。沙靚靚嚇了一跳,看到來電號碼是紀佳程,她居然產生了被人撞破的慌亂。
“小沙,你說話方便嗎?”
“師父?哦,那個……方便。”
“我大概知道警察的思路了,”紀佳程在電話裏說,“咱們這邊的方向果然錯了。我要是沒搞錯的話,對方或者說警察的真實思路是:何利鋒跟江浦實業公司之間是有勞動合同的,江華誠不是說何利鋒掛了個設計部部長的職務嗎?那麽他在公司設計的東西就有可能被認為是職務作品,權利歸屬於公司!”
“哦……對啊,”沙靚靚愣了,“這樣就算圖紙是何利鋒畫的,權利也是公司的?”
“沒錯。所以那個梁警官才對我們的觀點理都不理。”紀佳程說,“你今天晚上辛苦一下,匯總所有關於職務作品的法條和規定,另外做一下案例檢索。明天咱們做案件討論!”
“明白!”沙靚靚幹脆地回答,突然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放下電話,她洗了洗手,用紙巾擦幹,隨後匆匆回到座位上。江士同見她過來,笑著問:“冰激淩都化了,我看你挺喜歡吃的,再給你叫一份好不好?”
“不用了。”沙靚靚有些難為情地說,“我已經吃飽了。那個,剛才我老板給我打電話,給我布置了個任務,我要馬上回去加班,可能我今晚沒法請你喝咖啡了……”
“哦?這也太辛苦了。”江士同說,“沒關係,我們可以再約……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打個車就行了,還要到客戶那裏去拿個文件。”沙靚靚撒謊說。她覺得自己如果還讓江士同送的話,就有些太不矜持了。
江士同看她態度比較明確,便笑著說:“路上小心一點,也別弄太晚了,要注意勞逸結合啊。我本來還想著晚上和你聊聊江家的事呢,那我明天再聯係你吧。”
“好的。”沙靚靚拿起外套,拎起挎包,向江士同揮了揮手,急急忙忙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沙靚靚趕到辦公室時,赫然發現桌子上又擺了一杯貓娜夫人咖啡店的咖啡,這次的貓咪造型與之前的不同。她嚇了一跳:難道江士同又買了咖啡送來了?
在她拿起咖啡發呆的時候,工位隔斷後麵冒出一個腦袋,嚇得她手一抖,差點把咖啡打翻在桌子上。程溪扒著隔斷的上沿,頭發亂蓬蓬的,兩隻黑眼圈,滿臉苦相。
“你想嚇死我?”沙靚靚斥罵道。
“靚靚,你嚐嚐,味道還可以嗎?”程溪可憐巴巴地說,“你要是喜歡喝這個,我以後經常給你買。”
“這是你買的?”沙靚靚皺著眉頭看著手裏的咖啡。
“我看你昨天喝得挺開心的,”程溪酸溜溜地說,“當然這杯子也挺漂亮,你喜歡喝,我早上就順路買了一杯……”
又是“順路”,就好像沙靚靚不知道他住在什麽地方似的。昨天江士同也說順路,實際上這兩個男人都是特意繞路去買的。沙靚靚看著咖啡杯,又看著程溪苦澀的臉,心裏一陣慌亂。她哼了一聲,把咖啡往桌子上一蹾:“誰要你買!”
她說著就氣呼呼地起身,拿起江士同送的那隻貓娜夫人貓咪杯子往外走,程溪在一旁小聲說:“你的杯子我也給你洗過了……”
沙靚靚腳步一頓,橫了他一眼,轉身拐向茶水間,程溪可憐巴巴地跟在後麵。茶水間裏沒有別人,沙靚靚咣當一聲把杯子放在咖啡機下,發現咖啡機的水箱裏缺水了。
“那個,你要是想喝咖啡,要不先喝我買的那杯?”程溪小心翼翼地說,“那杯挺貴的,別浪費了……”
沙靚靚一把揪住他的頭發,用拳頭往他頭上和身上敲著:“你也知道貴!你也知道貴!你一個月才多少工資,就敢買這麽貴的東西!你還過不過日子了!?”
“哎呀!哎呀!”程溪哀叫著,“你不是喜歡嗎?我就順路……”
“你前兩天不是挺強硬的嗎?嗯?找你翻譯都給老娘臉色?我叫你順路!我叫你順路!”
“別踢,別踢,你的鞋尖太硬了,哎呀……”
他們再從茶水間出來時,沙靚靚帶著心滿意足的笑。程溪的頭發則更亂了,臉上卻泛著異樣的光彩。沙靚靚坐到座位上,狠狠地橫了程溪一眼,拿起那杯貓娜夫人咖啡,喝了一口。
“以後不許買了!”她惡狠狠地說。
“嗯嗯嗯。”程溪乖巧地點著頭,他討好地扒著沙靚靚的隔斷,小聲說,“那個,靚靚,我上次跟你說,今晚是我生日……”
“知道了,知道了。”
“那我一會兒把時間和地點發給你?”
“嗯。你還在這裏戳著幹什麽?不用幹活啊?”
程溪咧著大嘴回自己的工位去了,沙靚靚捧著咖啡喝了一口,有點小得意地眯起眼睛。沙靚靚的手機一亮,地點和時間發過來了。吳柯瑩湊過來問:“你們和好了?”
“什麽和好不和好的。”沙靚靚假裝聽不懂。
“這程溪還真舍得下血本。”吳柯瑩羨慕地嘀咕道,“靚靚,你真的打算和他談朋友嗎?”
“哎呀,”沙靚靚說,“我還沒想好。”
“我覺得,你如果是給他做規矩的話,已經做得挺好了。”吳柯瑩小聲說,“看他的樣子將來就是個聽話的,能拿捏得住。”
“呸!誰要拿捏他。”沙靚靚擺著手說。
話雖如此,她拿著整理好的文件坐在紀佳程的辦公室裏,看到程溪賤兮兮地湊進來時,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紀佳程看到程溪進來,奇怪地問:“你小子不怕徐律師嘮叨你?”
“沒事。”程溪滿臉堆笑說,“徐律師今天不在。”
紀佳程知道他是想和沙靚靚在一起,也不點破,拿起沙靚靚整理的資料翻著,開始了今天的討論。
“從案例檢索來看,最近兩年本市至少有兩個類似案子是判決有罪的,”沙靚靚說,“理由都是確認被使用的職務作品有密點,屬於公司的商業秘密。當然有一個案子判的是緩刑。”
“有滬東法院的案例嗎?”
“暫時沒檢索到。”
所謂職務作品,定義是公民為完成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工作任務所創作的作品。這裏麵的理論比較複雜,通俗地講可以理解為:某人為完成單位的任務而創作的作品。這類作品的特征是:創作者與單位之間要有勞動或聘用關係;創作的作品是這個人的工作任務。
實踐中職務作品又分為單位作品、一般職務作品、特殊職務作品。其中單位作品和特殊職務作品的著作權由單位享有;一般職務作品的著作權雖然由個人享有,但是單位有優先權,如果沒有經過單位許可的話,作品給第三人用是受限製的。
“紀律師的意思是,何利鋒的作品是職務作品?”程溪問。
“我沒拿到何利鋒的勞動合同,但是何利鋒之前肯定和江浦實業簽過勞動合同,否則江浦實業沒法給他交社保。我們去見江華誠的時候,他說安排何利鋒在公司當個設計部部長。”紀佳程分析,“設計部的工作是什麽?肯定是為公司設計相應的產品啊,所以他對機電圖紙的設計應該屬於工作範圍之內。”
“可是,這個難道不需要有個前提嗎?”沙靚靚提出異議,“‘完成公司的工作任務’,意味著公司首先要給他任務才行。江浦實業有證據證明他們給何利鋒發過這個工作任務,讓他設計這個模塊係統嗎?”
“這個不能這麽理解。”紀佳程說,“我覺得這裏說的工作任務,不是說具體的要求,而是應該按照廣義理解。工作任務有時候可以是具體的,比如明確說你幫我畫張什麽什麽圖;有時候可以是籠統的,你職責範圍之內的成果都算,這個要根據勞動合同、員工手冊等作概括性理解。”
“萬一何利鋒是利用自己業餘時間設計的呢?”沙靚靚問。
“職務作品的認定與他創作時是否利用上班時間沒有必然聯係。”紀佳程說,“現在的問題是,何利鋒的作品屬於哪種類型?如果是江浦實業主持設計的,那麽這作品肯定歸單位所有;如果他利用了江浦實業的物質條件設計作品,比如用了人家的軟件、電腦,設計的作品也在工作範圍之內,這就是特殊職務作品,作品的著作權也應當歸江浦實業所有。”
“要是沒用呢?”
“那也算是一般職務作品吧?著作權應該是在他自己手裏了,不過單位有優先權。”紀佳程分析道,“如果是一般職務作品,很難抓人。所以江浦實業如果走職務作品這個方向,一定會往‘單位作品’或‘特殊職務作品’上靠。”
“也就是說,先證明這個設計的職務作品性質,再確定設計是屬於公司的。那麽把設計拿去注冊專利,在網盤裏刪除的行為就構成侵犯商業秘密,即便何利鋒是設計者也不行。”沙靚靚說。
“對,這應該就是對方的邏輯。”紀佳程說。
沙靚靚質疑說:“即便是這樣,江浦實業首先也要證明他們之前就有這個設計,然後才能去報案不是嗎?何利鋒的設計是怎麽到他們手裏去的?”
“這也是我想不明白之處。”紀佳程說,“下周一會見的時候,我們要仔細問一下何利鋒。”
隨後他給沙靚靚分派了今天的工作:去社保部門查詢一下何利鋒的社保繳納情況,特別注意江浦實業是從什麽時候給他交社保的,又是什麽時候停止的。此外還要草擬周一會見的訊問提綱。
沙靚靚的取證相當不順利,社保部門窗口的辦事員起初不給調查,理由是沙靚靚隻有委托書是不行的,必須有法院的調查令才行。沙靚靚和辦事員大吵了一架,最後氣衝衝地去找辦事員的領導,質問:“我有客戶本人的授權委托書,查的又是客戶自己的社保資料,憑什麽不給我調查?”
這樣一折騰,等她從社保中心出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從調取到的記錄來看,2016年7月,江浦實業開始給何利鋒繳納社保。沙靚靚找了把椅子,用手機裏的掃描軟件一張一張地把文件掃描成PDF格式的,發送給紀佳程。發完以後,她發微信問:“師父,你還需要我回所嗎?”
紀佳程的回複是:“周一見。”
意思是她可以下班了。沙靚靚把文件裝好,看了看時間。她想起這裏好像離程溪晚上訂的飯店不遠,可是程溪定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半,還有一段時間,便決定找家咖啡店坐一坐。
天近黃昏,陽光蒼白地塗抹著街道,帶不來一絲暖意。沙靚靚坐在窗邊看短視頻,發現手機快沒電了,就想找一個共享充電寶充電,沒等起身,電話響了,來電人是“江士同”。
沙靚靚接通電話,問:“喂?江先生。”
“靚靚小姐,我現在在徐虹路這邊辦事,看到有個人好像是你啊,你是在咖啡店裏嗎?”
沙靚靚拿著手機往窗外望去,她看到路邊停的車子裏,江士同正在向她揮手。她也趕緊揮了揮手:“是我,我看到你了。”
“OK,你等我一下,我找地方停一下車。”
沙靚靚放下電話,不知為什麽趕緊掏出小鏡子和化妝盒,仔細檢查了一下妝容,用粉撲在臉上拍了幾下,又補了點唇膏。大約五分鍾後,咖啡店的門被推開,江士同大步走了進來。
“居然有這麽巧的事,在外麵辦事還能遇到。”他一邊說一邊脫下短大衣,坐在沙靚靚對麵的長椅上,對前來詢問的侍者說,“一杯意式濃縮,謝謝。”
“你不怕晚上睡不著嗎?”沙靚靚問。
“我的體質和別人不太一樣,喝咖啡對我的睡眠沒什麽影響。”江士同把短大衣整齊地對折了一下,放在一邊,“昨晚的咖啡沒喝成,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了,還真是擇日不如撞日。”
“我本來想請你去另一家有特色的咖啡店。”沙靚靚解釋道,“不過昨晚確實有事。”
“明白。律師工作我理解的,案子來了也要經常加班吧?”江士同笑著說,“這裏的咖啡也可以啊!其實喝咖啡是次要的,主要是聊聊天。如果那家咖啡好的話,我們可以再約啊。”
“好,再約。”沙靚靚笑著說。
“你在這裏辦事嗎?”
“是,在附近辦事。”
“辦完事喝杯咖啡啊。”江士同笑著說,“怎麽樣,晚上有安排嗎?要不要我請你吃飯?我知道一家……”
“我六點半約了人吃飯。”沙靚靚趕快說。
“男朋友嗎?”
“啊,不是,是——是同事。”沙靚靚否認說,“江先生怎麽到這裏來?也是辦事嗎?”
“不是,我在附近健身。就在那幢樓的四樓,我朋友開的店。你平時喜歡健身嗎?”
沙靚靚這才發現江士同的頭發有些亂,是那種洗完頭後剛吹幹的樣子。她說自己已經在別的地方辦過健身卡了,這時江士同的咖啡端來,他一邊抿咖啡一邊看了看表。
“離你和別人吃飯還有一個多小時,這段時間我在這裏喝咖啡,不打擾你吧?”
“不打擾,怎麽會呢?”沙靚靚趕緊擺手。
“不打擾就好,還能聊聊天呢。”江士同點點頭,沉吟了幾秒鍾,他望著沙靚靚問,“我能不能打聽一下,你們辦案有進展嗎?”
聽到這個問題,沙靚靚眼裏露出警惕的神色,雖然對江士同有好感,但她還沒忘了對方是江家的人,而江家目前與自己處於對立的立場。江士同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覺得有必要先說一下我的立場,免得你有顧慮。其實在江家人裏,我和何利鋒的關係是最好的,在這次事件裏,我站在何利鋒這一邊,隻不過我的身份比較尷尬,不能公開支持你們。”
“你站在何利鋒這邊?”沙靚靚感到很意外,“為什麽?你不是江家人嗎?”
“算是,其實也不算。”江士同有些猶豫,“怎麽說呢,”看到沙靚靚的眼神,他露出一絲無奈的笑,道:“其實我不是江華平的親生兒子,雖然姓江,但其實是個外人。”
“哦?”
“這件事說來話長。”江士同斟酌著說,“其實我昨晚本來就想跟你講講江家的事,看能不能對你們有所幫助,不過你走得早。趁著今天有時間,我就給你講講。另外前兩天我大伯說的那些事,其實並不全麵,我也可以提供一些信息給你。不過咱們有言在先,第一,你不能錄音,第二,你在任何情況下不能說是我告訴你的。我畢竟還要在江家生活。”
“哦,這樣啊……”沙靚靚點頭說,“行,那……我在筆記本上記一些要點可以嗎?”
“這個隨意。”
沙靚靚從包裏拿出筆記本和水筆,抬頭望著江士同道:“我準備好了。”
“事情比較多,比如江家的內部關係,你想了解嗎?還有何利鋒和詩媛之間的事;何利鋒家裏的事;何利鋒在他們公司的事;現在他們之間的矛盾……這些東西你想聽哪些?”
“我覺得都有用!”沙靚靚滿眼冒光,一點都沒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了,“對我們的工作可能有直接或者間接的幫助!你要不都講講?”
“那我就都講講吧。”江士同說。
程溪孤獨地坐在餐桌前,身邊放著一束玫瑰花,盯著麵前的手機。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離預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沙靚靚還沒有到。他一次次嚐試著撥打沙靚靚的手機號碼,傳來的卻總是“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店裏座位有點緊張,程溪占的是靠窗的好位置,他來了以後一直坐在那裏不上菜,這樣的客人最為討厭。服務員一次次過來詢問是否要上菜,最後領班忍不住走過來說:如果還不上菜的話,希望他把這張桌子讓出來。
程溪臉色灰暗,他再度撥打沙靚靚的電話,裏麵傳來的還是“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他灰心地放下電話,終於明白今天晚上沙靚靚不會來了。他在飯店領班和服務員異樣的眼光中灰溜溜地離開,那束玫瑰花耷拉著抓在手裏,幾乎要蹭到地麵。
他沿著街邊無意識地走著,冰冷的夜風吹拂著他的額頭,一直冷到內心深處。她是有事耽擱了,還是故意不來?就算不來,至少可以通個電話告訴自己一聲啊,關機是什麽意思?是懶得搭理自己、懶得向自己解釋嗎?她現在在幹什麽?是否會想到自己?在她心裏,自己是不是像個小醜?
“舔狗”“舔狗”,“舔”到最後……
程溪突然停下腳步,震驚地望著街道對麵咖啡店的櫥窗——在柔和的燈光下,沙靚靚和那天那個開寶馬的男人正在談笑著,那個男人說著什麽,沙靚靚捂著嘴,帶著笑。
程溪呆呆地看著他們,那束玫瑰花不知什麽時候掉到了地上,幾片花瓣摔離花朵,在夜風中被吹開。程溪的拳頭逐漸握緊,額頭上青筋直跳,巨大的屈辱感讓他渾身發抖。他大步走向路邊,想要橫穿馬路。他要衝進去質問沙靚靚,他要親口聽她給自己一個答複,哪怕是拒絕。就在今晚,他要對自己的這段感情做一個了斷。
這時,一隻手在後麵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了回來,沒等他喊,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有人在他的肚子上猛擊了一拳,打得他渾身縮起來。隨後他被拖進了漆黑的小巷。
“你想幹什麽?”一個惡狠狠的聲音說。
“跟他廢話什麽,直接叫他吃吃苦頭。”另一個聲音說。
伴隨著這些話,雨點一般的拳腳落在他身上。小巷的黑暗和風聲遮住了毆打聲和被捂住嘴的痛叫聲。幾十米外,櫥窗裏的年輕男女還在談笑著,畫麵溫馨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