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韓商
“花生瓜子八寶粥，啤酒飲料礦泉水，各位旅客有需要的可以看看，這位先生，你有需要的麽？”
韓商推辭了乘務員的熱情推銷，扭頭看向了窗外，綠皮火車行駛在軌道上發出了轟隆轟隆的聲響，窗外的景色不停的後退，周遭都是泡麵味，腳臭味，煙味……
過道裏有小孩不停的奔跑，家長閉著眼假裝看不到，有的旅客正在高談闊論，還有女孩正帶著耳機和男朋友打著電話……
韓商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忍不住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韓商跟坐在他邊上的中年女人小聲說道。
中年女人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嘴裏嘀咕了幾聲，大概是說他真麻煩之類的，然後挪動了肥胖的身軀，堪堪留出一絲空間。
“趕緊的。”
韓商見狀隻能側身一點點從縫隙中擠了出去，穿過擁擠的人群，拉開衛生間的門，直接躲了進去。
門擋住了外麵的嘈雜聲，韓商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看著鏡子滿臉疲憊的自己，不由的苦笑了一下。
他叫韓商，從孤兒院走出來的，正兒八經的985大學生。他以為他的前途會一片明朗。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他一直都在幻想有一天他可以出人頭地，可惜，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在研究生，博士遍地走的今天，985大學生隨手一抓一大把，成千上萬的學生都擠入人力資源市場，他隻是裏麵最不起眼的一個。
他到處投簡曆，好不容易有一家肯收他，拿著三千多甚至不到四千的工資，他從八點上到晚上十點，領導的不重視，同事的排擠和甩鍋，他都忍了。
直到那晚，他拖著疲倦的身子參加團建。
三巡酒後，所有人都喝的滿麵通紅，他也不例外。等他低頭時，領導的手已經伸進了女同事的裙子裏，女同事此時滿麵通紅，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不省人事。
他覺得任何一個男人麵對這件事的時候都會做出和他一樣的舉動，沒錯，他拿酒瓶砸在了領導的頭上，砸的時候他覺得他像個英雄。
好笑的是，那是他覺得。
韓商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眼睛泛紅，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用水狠狠澆在了自己臉上。
那天晚上，醫院的走廊上，女同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你有病是麽？你知不知道我離升職就差一點了！今天晚上的機會我等了多久，你知道麽？你以為你還是十幾歲熱血少年？別逗了大哥，你該不會覺得你是個英雄吧？”
“在我看來，你就是個瘋子。”
一陣嘈雜的腳步傳來，女同事仿佛換了一個人。
“警察大哥，就是這個人，他尋恤滋事，你們快點把他抓走吧。”
最後在他拿出身上所有積蓄後，領導才肯同意私下解決。
理所應當的，他被炒魷魚了，他就像一個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的跑回來了。
韓商忍不住狠狠一拳錘在了廁所的牆上。
“喂，裏麵的，好了沒啊？怎麽這麽久！”門外傳來一陣劇烈的砸門聲。
門突然被拉開，廁所外的男人被嚇了一跳，看著眼睛通紅，神色頹廢的青年，忍不住嘀咕了兩聲有病，然後趕緊進去。
韓商正待穿過人群的時候，列車突然到站停了下來。
有很多學生都提著行李箱正艱難的走近列車，韓商看見一個女生時，瞳孔突然緊縮了一下，隨即麵無表情的扭過頭去。
那個女生長著一張白淨的小臉，有點嬰兒肥，圓溜溜的大眼睛，烏黑的瞳孔，肉嘟嘟的櫻桃小嘴，又小又翹的鼻子偶爾聳動兩下。當真是可愛至極。
可在韓商眼裏，那女孩身上的幻影，分明就是一隻垂耳兔，粉色的耳朵垂至身旁，時不時抖動一下。
沒錯，他從小就不知道，為什麽他可以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也是從那時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原來有這麽多的妖怪。
他興致勃勃的跟別人說，大人罵他神經病，小孩說他撒謊，漸漸的，他就學會了沉默，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假裝自己看不見這些東西。
韓商目不斜視的錯過女孩走向了自己的位置，那個中年阿姨已經將肥胖的身體占滿了整個座位，隻剩下小小的一塊地方，韓商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沉默的坐了下去。
雖然韓商努力假裝女孩身上的幻影不存在，但還是忍不住想去看上兩眼，他倒是第一次見粉白色的垂耳兔，看著毛茸茸的，手感一定格外順滑。
少女哼哧哼哧的將比她小一點的超大號行李箱挪了上來，然後拿著手裏的票四處張望，圓溜溜的眼睛顯得分外可愛。
少女挨個尋找著她的座位，最後停在了韓商的邊上，圓溜溜的眼睛充滿了無措。
“那個……阿姨，這個好像是我的座位。”
中年女人沒有理她，假裝閉上眼睡覺。
韓商倒是知道，有些無座的人會短暫停坐在沒人的座位上休息一會，這些沒人的座位其實有些是有人的，隻不過是中途才會上車。
少女眼睛眨了眨，小嘴輕輕癟了一下，搖了搖女人。
中年女人見狀裝不下去了，瞪圓了眼睛，大聲喊道：
“幹嘛！你這小姑娘家家怎麽那麽沒有禮貌？我坐一下怎麽了！年輕人站一會鍛煉鍛煉身體，我這是為你好！”
少女眼睛瞪得圓圓的，就跟炸了毛一樣，嗯，就是炸了毛。
韓商看著垂耳兔渾身粉白色的毛，一瞬間全部立起來，不禁有點好笑，原來當妖怪也逃不過被人道德綁架，前提是妖怪有道德的話。
“這是我的座位！”毫無威懾力的一句話。
“你這小姑娘怎麽那麽沒有同情心？”中年女人伸出手指著少女大聲嚷嚷道，油膩的肥肉也跟著顫了顫。
韓商甚至都能感覺到那個女人的唾沫星子噴到了他的臉上，還是韭菜味的。
“這是！我的座位！”少女眼睛通紅。
韓商感覺這位垂耳兔小姐快被氣哭了，最後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
“大媽，你別欺負人家小姑娘了行嗎？”
中年女人仿佛被觸及逆鱗一般，迅速跳了起來，渾身的肥肉都狠狠的抖了一下。
“你叫誰大媽？你也不瞅瞅你一臉衰樣，還學別人英雄救美？我呸！”
韓商伸手擦了擦臉上的唾沫星子，臉色一瞬間沉了下來，他真的受夠了這些！
女人就像沒有察覺到一般，仍舊在那喋喋不休，看著青年沉默的樣子仿佛一個勝利者一般，趾高氣昂。
少女感覺到青年身上傳來一絲可怖的能量波動，渾身不由瑟縮了一下，然後拉了下韓商的衣袖。
韓商眼睛眨了眨回過神，感覺到他的眼睛一瞬間有點模糊。
他看不到，但少女卻是看到青年瞳孔深處剛剛閃過一道金光，那一瞬間她感覺到她體內的妖力都無法運轉，幸好，隻是一瞬間。
韓商看著少女此刻的表情，還以為這位兔子小姐害怕他動手而瑟縮。
“沒事兒，看我怎麽整治她。”
韓商拉過這位兔子小姐轉身就走，中年女人就像大獲全勝一般，坐了回去，一個人占了整片位置。
“哼，小鱉孫兒。”
女人從鼻子裏發出了沉悶的哼聲。
“你有什麽辦法？”少女跟在青年身後問道。
“你跟著我就是了。”青年頭也不回的說道。
休息室內，列車長聽到門外的敲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您好，我發現有人逃票，可能你們在查車票時她躲進了衛生間。”
“嗯？她在哪裏？”列車長神色一變，嚴肅道。
“就在七號列車14號，一位中年女士。”
“好的，我們這就去，感謝您的舉報。”列車長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趕了過去。
韓商拉著少女跟在列車長身後，然後悄聲道：“等著看好戲吧。”
……
“您好，這位女士，接到舉報，有人說你惡意逃票，請您出示您的車票，或者購票信息。”
女人看著麵前的列車長一瞬間睜大了眼睛，看著列車長身後的二人，眼裏噴火，喉嚨裏忍不住發出了哼哧哼哧的聲音。
少女看著女人這麵目可怖的樣子，忍不住想後退時，韓商不動聲色的擋住了女人的目光，將兔子小姐整個擋在了身後。
兔子小姐忍不住抖了抖垂在身邊的耳朵，這個奇怪的人類，好像還挺好的？
“這位女士，請您出示您的車票或者購票信息。”列車長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
女人滿臉的橫肉隨著這句話抖了抖，渾濁發黃的眼球轉了轉，她感覺整個列車的人都在看著她，哦，不是感覺，就是看著她。
女人假裝翻了翻自己黑色的皮包，然後小聲嘟囔著：
“哎？放哪了？我記得就放在這的啊？是不是被我弄丟了？”
韓商笑著看女人“精湛”的表演，漬～不去演戲真的可惜了。
“女士，那請您提供一下您手機上的購票信息。”列車長不為所動的繼續說著。
“我都說了！！！我找不到了！！什麽購票信息，我不知道！！！”女人突然暴怒的將包砸在了列車長的身上，渾身的肥肉都跟隨著上下晃動。
“既然您找不到，那請您跟我走一趟吧！”列車長喊著幾個人就打算帶走女人。
女人站在原地，眼裏透著怒火，她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把她當成一個笑柄！而這都是因為那兩個人！！！
女人暴起，肥碩的身軀狠狠的撞向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