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開朗琪羅傳3

米開朗琪羅對托馬索·特·坎瓦尼裏的愛不是一般思想——無論正直或不正直的——所能理解的,甚至在文藝複興晚期的意大利,它都會引起種種難堪的解釋或流言蜚語。對此,阿雷蒂諾1大加影射、挖苦他們。但是,麵對阿雷蒂諾的辱罵——這自然是少不了的,米開朗琪羅不以為意。“他們無非是以自己的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米開朗琪羅致某人的一封信中語)

1.阿雷蒂諾,意大利詩人、散文家、劇作家。他的作品以辛辣諷刺著稱。

任何靈魂都比不上米開朗琪羅那般純潔。沒有誰對愛情的觀念能像他那樣虔誠。

“我經常會聽到米開朗琪羅談論愛情,”克蒂維說,“在場的人無一不說他所說的愛情都是柏拉圖式的。就我個人而言,關於愛情,我並不清楚柏拉圖都說了什麽,但我清楚一點,在同他長久的親密交往中,我從他嘴裏聽到的隻有最可敬的話語,而且還是那種可以熄滅青年人強烈欲火的言語。”

然而,這種柏拉圖式的理想愛情沒有絲毫文學氣味也沒有冷酷無情的氣象,對於他所看到的一切美的東西,米開朗琪羅都表現得十分狂熱與沉溺,這種理想與柏拉圖思想上的瘋狂完全一致,這種瘋狂使他成為了一個奴隸。對此他自己還是很清楚的,於是,他在拒絕朋友傑羅蒂亞的邀請時,這樣說道:

“當我看到一個有才氣、有思想、為人所不為、言人所不言的人時,我不禁對他產生愛戀,甚至願意全身付托於他,即使失去自我……你們都是有才華的人,所以我一旦接受了您的邀請,我將失去我的自由,誰都有可能竊去我的一部分,哪怕是那些跳舞的人和古琴手,假如他們在自己的藝術領域中出類拔萃的話,那麽我也要聽任他們的擺布!這樣一來,我非但不能因你們的陪伴而好好休息、增強體力、心情平靜,反而會使我的靈魂隨風飄搖,無處棲息。長此以往,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死在何處。”1

1.此處見於賈蒂諾著的《對話錄》。

如果說他被思想、言語或聲音征服了,那麽他必然會被肉體的美所征服!

一張漂亮的臉蛋兒,怎樣地刺激著我!

世間沒有什麽事物能帶給我如此大的快樂了!1

對於這位擁有俊美外形的偉大創造者——也是一位虔誠的篤信者——來說,一個美麗的軀體就是隱藏在肉體“麵紗”之下所顯現的神聖。如同麵對火棘叢林的摩西,隻能一個勁兒地顫抖著向它靠近。對他來說,他所崇敬的對象真的如他所說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偶像”。他拜倒在它的麵前,這是一個偉人心悅誠服的謙卑。對此,高貴的坎瓦尼裏無法理解。而美麗的偶像通常長有一顆庸俗可鄙的靈魂——就像懷博·特·勃齊奧那樣——這是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但米開朗琪羅卻對此視而不見……難道他真的對此視而不見嗎?——或許是他不願麵對。他隻要在自己心中將已勾畫好輪廓的偶像塑造完。

米開朗琪羅最早的理想愛人——那活生生的夢幻——是1522年左右的吉拉爾多·蓓莉妮安2。後來,米開朗琪羅於1533年又愛上了懷博·特·勃齊奧,1544年又戀上了塞奇諾·德·布拉奇3。由此可見,他對坎瓦尼裏的友情並不是一心一意的,但這份友情卻是長久的,而且達到了一種狂熱的程度。從某種意義上說,米開朗琪羅的這位朋友不僅擁有美貌,而且其高尚的道德也為米開朗琪羅所尊重。萬塞裏耳曾經提到過:“他對托馬索·特·坎瓦尼裏的愛幾乎超越了他對其他所有人。坎瓦尼裏是羅馬的一個貴族,年輕且熱愛藝術。米開朗琪羅曾為他畫過一張與真人大小相等的肖像畫,這是他畫過的唯一特別的肖像,這是因為他厭惡畫活人,除非這個人美貌絕倫。”

1.出自米開朗琪羅《詩集》卷141。

2.吉拉爾多·蓓莉妮安是阿雷蒂諾極為猛烈攻擊的對象。弗雷曾經刊登了米開朗琪羅寫給蓓莉妮的幾封溫柔的信:“當我讀你的信時,仿佛自己正和你在一起,這是我唯一的願望。”信下的署名為“你的如兒子一般的……”他還為蓓莉妮寫了很多抒發離別、遺忘之苦的詩。

3.與其交往一年,米開朗琪羅又喜歡上了別人。

韋爾其補充道:“當我在羅馬碰到托馬索·坎瓦尼裏先生時,我發覺他不僅儀表堂堂,風度翩翩,而且,思想敏捷,舉止高雅,確實令人喜歡,特別是當你對他更加了解時。”

1532年秋,米開朗琪羅在羅馬與坎瓦尼裏邂逅。他在給米開朗琪羅那封**四射的表白信寫回信時,也充滿了尊重與尊嚴:

“來信已收到。這封信對我來說彌足珍貴,因為它實在出乎我的預料。我之所以說‘出乎預料’,是因為我自認沒資格收到像您這樣偉大的人的來信。至於您給予我的稱讚,以及對我所從事的工作相當高的評價,我可以誠懇地告訴您,它們根本不值得讓您如此偉大的天才—像您這般舉世無雙的天才—動筆給一個初出茅廬、十分無知的年輕人寫信。當然,我也不相信您是在對我撒謊。可以說您是藝術的化身,所以您才會對那些獻身並熱愛藝術的人產生情感,而我正是這群人中的一個,所以您也對我有了感情。而且,就對藝術的熱情而言,我絲毫不遜於任何人。我可以答應您,我會好好回報您的這份愛:除了您,我還從未愛過誰,我也不盼望除了您的友情之外的任何友情……如需要我為您效勞請盡管說,我將永遠為您效勞。

您忠誠的托馬索·特·坎瓦尼裏”

1.卡皮托勒山,朱庇特神殿的所在地。

米開朗琪羅的這位摯友,坎瓦尼裏始終保持著這種感動而又謹慎的口吻與之交流。直到米開朗琪羅臨終時,他都忠誠於他,並為他送終。米開朗琪羅一直都很信任坎瓦尼裏,而坎瓦尼裏也被認為是唯一能影響米開朗琪羅的人,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始終能夠利用這一點來為自己的朋友的幸福與偉大效勞。正因為有他,米開朗琪羅決心完成聖彼得大教堂圓頂的木製模型。也因為他的鼓勵,使米開朗琪羅為我們保存了他為卡皮托勒山1的建築而繪製的圖紙。而且,也是他,在米開朗琪羅逝世之後,繼承著他亡友的意誌監督著工程的實施。

可以說,米開朗琪羅對坎瓦尼裏的友誼就像愛情般瘋狂。他給坎瓦尼裏寫了許多封熱情洋溢、狂熱動人的信。他仿佛把頭埋在灰堆裏在向自己的偶像頂禮膜拜。1他稱他是“一個強有力的天才……一個奇跡……甚至是我們的時代之光”;他懇求坎瓦尼裏“不要瞧不起他,因為他真的無法與之相比,無人能與你相提並論”,他希望把自己的現在、未來全都贈予坎瓦尼裏;他補充道:

“我實在是無法將我那過去贈予您,以便更長久地為您效勞。對於我來說,這是一種無盡的痛苦,因為未來很短促:我老了……但我相信沒有任何東西能毀壞我們的友誼,雖然我有時出言不遜,那是因為我遠不如您……我永遠不會忘記您的名字,即使我已經將我賴以生存的食糧都忘記。是的,我寧願忘記毫無樂趣,隻是支撐著我的肉體的食糧,也不可能忘記支撐著我的肉體與心靈的您的名字,它使我全身都感到甜蜜,以致我隻要想到您,就永遠感覺不到痛苦,更不會害怕死亡—我的靈魂被我所交付的那個人所掌控……假如我不得不停止對他的想念,那麽我將立刻死去。”

他贈給坎瓦尼裏許多精美的禮物:

“其中一個是一張驚人的素描,用紅黑色鉛筆畫的一些絕妙的頭像,那是他在教坎瓦尼裏學習素描時繪成的。然後,他還為坎瓦尼裏畫了一幅《被宙斯翅膀舉上天空的該尼墨得斯》3、一幅《鷹叼其心的提提俄斯》4,以及法厄同乘太陽金車2與酒神節的孩子們一起跌入波河。這些都是最精美、最上乘的作品。”

他還給坎瓦尼裏寄過一些十四行詩,有些堪稱妙筆生花,但有些則表達得很陰暗,其中有一些詩很快便在文學圈子中流傳開來,成為意大利家喻戶曉的著名詩篇。還有人說下麵這首可謂是“十六世紀意大利最美麗的抒情詩”:

“透過你的慧眼,我看到了一縷溫柔的光,那是我失明的眼所無法看到的。您的雙腳幫我承受了一個重負,這是我那癱瘓的腳無法承受的。在您的精神的影響下,我感到自己似乎飛上了天。我所有的意誌都包含於您的意誌之中。我的思想成形於您的心中,我的話語表露在您的喘息之中。孤獨時,我就像無光的月亮,隻有在太陽的照耀下,才能使人們見到。”5

1.對於坎瓦尼裏的第一封信,米開朗琪羅當天就寫好了回信。就這一封信使他最終留下了三份草稿。米開朗琪羅在其中一份補充到:“關於一個人獻給另一個人的禮物,的確有一個詞形容,但為了禮數,我就不在這裏提了。”事實上這個詞很明顯,那就是“愛情”。

2.該尼墨得斯是希臘神話中,特洛亞王的兒子。得到了宙斯的喜愛,被掠走做了仆人。

3.提提俄斯是希臘神話中的巨人,宙斯和瑞亞的兒子。他因強奸勒托而被宙斯投入地獄,忍受鷹啄食他的肝髒的酷刑。

4.法厄同是希臘神話中太陽神的兒子,有一天,他駕太陽神的駟馬金車出去玩,因為不善駕駛,離地球過近,差一點就把地球給毀了。後來被宙斯用雷劈死。

5.出自米開朗琪羅《詩集》卷109,第19。

還有一首詩更加著名,是關於讚頌完美友情題材中,從未出現過的最美的讚歌:

“如果情人之間存在貞潔之愛、崇高的憐憫和同等的命運,如果殘酷的命運使雙方受到打擊,如果兩顆心被一種精神和一種意誌所統治,如果兩個軀體擁有永恒的一顆靈魂,用同一副羽翼將彼此帶往天空,如果愛神用一枝箭同時射中了兩個人的心,如果一個愛著另一個,彼此間不自愛,如果兩個人都將他們的歡樂寄望於共同的憧憬,如果成千上萬的愛情都比不過他倆之間的愛與信仰的百分之一,那麽一個怨恨的舉動會不會將他們的關聯永遠割裂?”

這種自我遺忘,這種將自己徹底融化在心上人心中的熾熱饋贈,並非一直具有寧靜與清明。憂傷重新占領上風,而被愛控製的靈魂正在一麵呻吟一麵掙紮。

“我痛哭,我燃燒,我努力地消耗自己,我的心被苦痛所占據……”

他在寫給坎瓦尼裏的另一首詩中說道:“你呀,你將我生的歡快奪走了。”

麵對這些**澎湃,熱情四射的詩,這個“被愛著的溫柔之神”坎瓦尼裏能夠很好地保持一種友愛平靜的冷淡之情。雖然這份有些誇張的友誼令他心中暗自不快。對此,米開朗琪羅表示了歉意,說道:

“我親愛的神啊,請不要因為我的愛而惱羞成怒,那僅僅是由於您身上的優秀品德。因為一個人的精神應該戀上另一個人的精神。而我所企盼的是,正是從你美麗的姿容上所獲得的——這絕非常人所能了解。誰若想明白它,就得先理解死亡。”

毫無疑問,這種對美的**是沒有半點虛假的。但這份熾熱而瘋狂1、純潔又端正的愛畢竟會讓人感到不安並且頭暈目眩。

1.在其創作的一首十四行詩中,米開朗琪羅誓言要將自己的皮蓋在他所愛的人的身上,並要變成鞋子,載著愛的人去踏雪。

幸好,一位女子的淡泊感情頂替了這種病態的友情——為了否認自己虛無的生命,試圖體現他為渴求的愛而做出的絕望的努力。這個女子很善解這個孤苦伶仃,失落於世的人。她的到來給他那顆幾乎苦悶欲死的心魂,注入了一絲平和、信心、理智,去接受生與死的悲苦。

1533至1534年間,米開朗琪羅對坎瓦尼裏的友情達到了頂峰。到了1535年,他開始結識了維多麗亞·科洛娜。

維多麗亞·科洛娜出生於1492年。父親法布裏齊奧·科洛娜不僅是帕利阿諾的一個富人,而且還是塔利亞科佐的親王。她的母名叫阿涅絲·德·蒙泰費爾特羅,是烏爾班親王費德裏戈的女兒。可見,她算得上是意大利名門望族的後代,而且還是受了文藝複興精神熏陶最深切的一族。十七歲時,她與培斯坎拉侯爵、大將軍費朗特·弗朗切斯柯·德·阿瓦洛——帕維爾的征服者——結為夫婦。她很愛自己的丈夫,但阿瓦洛卻一點兒也不愛她。科洛娜算不上是漂亮的女人。人們在後來的一些紀念章上看到的她的像,發現她長著一張男性、有個性的、有點嚴厲的臉。高額頭,鼻子又長又直,上唇較短,下唇微微向前突起,嘴巴緊閉,下巴略突出。與她相識並為她寫傳記的菲洛尼科·阿利卡納塞奧雖然在書中措辭委婉,但依然流露出她是一個比較醜的女人:“當她嫁給培斯坎拉侯爵時,她努力地提高自己的思想天賦,由於貌不驚人,她便認真鑽研文學,以獲取那種不會像容貌般容易消逝的美。”——她是對富於智慧的事物抱有熱情的女子。在一首十四行詩中,她這樣寫道:“粗俗的感官,無法創造和諧從而產生高貴心靈的純潔的愛,它們絕對無法激發歡樂與痛苦……光亮的火焰將我的心照耀得那麽高,致使一些卑劣的思想令它感到難堪。”——她生來就沒有吸引英俊瀟灑的培斯坎拉愛上她的地方。但愛的盲目仍使她情不自禁地愛他,為他痛苦。

然而,她確實因為丈夫的不忠而痛苦萬分。在家裏,培斯坎拉經常欺騙她。對此,整個那不勒斯都知道。可是,在1525年培斯坎拉去世後,她仍舊感到痛苦不堪。科洛娜躲進宗教裏,埋頭創作詩歌。遁入空門的科洛娜先是在羅馬,然後來到了那不勒斯。最初,她並沒有完全與塵世隔絕:她之所以會尋求孤獨,隻是為了使自己沉浸在對愛的回憶之中,為了用詩詞歌賦來尋求愛情。她幾乎同意大利的所有大作家都有來往,例如薩多萊特、貝姆博、卡斯蒂廖內,而且卡斯蒂廖內還將自己創作的《侍臣論》的手稿托付給她,還有在《瘋狂的奧蘭多》中稱頌她的阿裏奧斯托,以及保羅·佐夫、貝爾納多·塔索、羅多維柯·多爾斯等。自1530年起,科洛娜的十四行詩就在整個意大利流傳開來,她也成為當時唯一一位獲得此殊榮的女性。在平靜的大海裏的美麗海島伊斯基亞島退隱之後,科洛娜仍獨自享受著孤寂,樂此不疲地歌唱著她那蛻變了的愛情。

但是自1534年起,維多麗亞·科洛娜被宗教徹底攫住了。天主教的改革思想,以及當時為了躲避分裂而傾向於複興宗教的自由宗教精神,也完全占有了她。我們無法知曉她在那不勒斯是否認識了胡安·德·瓦爾德斯1,但毫無疑問,她深深地受到了來自錫耶納的皮爾納迪魯·奧基諾2宣道的影響。在這段時間裏,她與彼特羅·卡爾內塞基3、基貝爾蒂、薩多萊特、高貴的雷吉納爾德·波萊,以及改革派主教中最偉大的卡斯帕雷·孔塔裏尼紅衣主教等人成為了朋友。這位孔塔裏尼紅衣主教曾經徒勞地想同新教徒們建立一種團結統一的關係,並十分有勇氣地寫下了這樣的詞句:

1.胡安·德·瓦爾德斯,西班牙王查理五世的私人秘書的孩子。從1534年起,就成為了那不勒斯宗教改革運動的領袖。曾多次發表演講和著作。死於1541年,據說他的信徒有近三千餘人。

2.皮爾納迪魯·奧基諾,著名宗教師。1539年和瓦爾戴斯成為朋友,他也是維多利亞·科洛娜的知己。在離開意大利的時候,他將自己的決心通過一封信告訴了她。

3.彼特羅·卡爾內塞基,克雷蒙七世的秘書,同時也是瓦爾戴斯的朋友和信徒。1546年被認定是異教罪人,1567年在羅馬處以火刑。他與維多利亞·科洛娜關係密切。

“基督教的律令是一種自由的律令……任何一個以從本質上傾向於惡而且受到種種情欲驅使的人的意誌為準繩的政府都稱不上是政府。不!所有的主宰都是理智的主宰。他的目的宗旨就是要通過正確的道路指引所有服從於他的人到達他們所認為正確的目的地:幸福。對於教皇的權威來說,也屬於理智的權威。作為教皇,有一點他應該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的權威是施加在一些自由人的身上的,所以他不能隨心所欲地指揮或禁止或豁免,而隻能依照正常的理智規則、神的訓誡和愛的教導——將一切引向上帝、引向共同的善的規則——去行事。”

在意大利眾多匯聚著純潔意識的理想主義小組中,維多麗亞·科洛娜算得上是最狂熱的一個。她最初同勒內·德·費拉雷、瑪格麗特·德·納瓦爾保持著通信往來。後來,變成新教徒的彼爾·保羅·韋爾傑廖把她視為“真理之光中一道最亮的光”。但是,當反改革運動——由那位冷酷無情的卡拉法1領導的——興起時,她陷入了一種可怕的懷疑中。她和米開朗琪羅一樣,都擁有一顆激烈卻又脆弱的靈魂。科洛娜需要信仰,而且她也無力抵禦宗教的權威。“她瘦得皮包骨,但仍然守齋、苦修。”2她的朋友,波萊紅衣主教強迫她否認自己的聰穎智力,勸說她舍身向神,忘掉自我,從而使她平靜了下來。她帶著一種犧牲的陶醉做了所有的事情……如果她真的隻犧牲了自己,也就好了!她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朋友。被她犧牲連累的朋友就是奧基諾,她將他寫的東西送到了羅馬判處異教徒的機關之中。像米開朗琪羅一樣,她那偉大的靈魂被恐懼嚇得粉碎。在她那絕望的神秘主義之中,隱藏著她的愧悔。

1.卡拉法,基耶蒂的主教,於1524年創建了阿廷教派,自1528年起,在威尼斯組織反宗教改革團體。他從紅衣教主到教皇保羅四世,期間沉重地打擊了新教徒,並嚴懲了一些改革運動的參與者。

2. 1 566年卡爾內塞基在異教徒審判法庭上的供詞。

“您看見了我們正陷在愚昧的混沌之中,看到了我的前方那無法躲避的錯誤的陷陣,看到了時刻都在運動著以尋求一絲休憩的軀體,更看到了為了尋找平和而**不安的心靈。神希望我能成為一個毫無價值的人!讓我清楚一切都存在於基督身上。”1

1. 1 543年12月22日維多麗亞·科洛娜寫給莫洛內紅衣主教的信。

她呼喚死亡,猶如呼喚解放。1547年2月25日,她去世了。

在科洛娜深受瓦爾德斯和奧基諾的自由神秘主義影響的時候,她結識了米開朗琪羅。這個悲傷煩惱的女人,永遠都需要有個人來讓她依傍,但同時她又需要有一個比她更脆弱更不幸的人,來讓她將自己心中充盈著的全部母愛施於這個人身上。在米開朗琪羅麵前,她竭力掩藏著自己的煩亂與惶恐。表麵上,平靜、矜持、有點冷漠的她會把求之於他人的平和傳遞給米開朗琪羅。他們之間的友誼在1535年左右就開始了。到了1538年秋天,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但這卻是建立在對上帝的信念之上的。維多麗亞·科洛娜四十六歲時,米開朗琪羅已經六十三歲了。當時她住在羅馬平奇奧山腳下的聖西爾韋斯德羅修道院裏。米開朗琪羅則住在卡瓦洛山附近。每周日,他倆都會在卡瓦洛山的聖西爾韋斯德羅相聚。那一天,阿姆布羅喬·卡泰裏諾·波利蒂為他們誦讀《聖保羅書信》,然後米開朗琪羅與科洛娜就會展開一番討論。對此,葡萄牙畫家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在自己的四本《繪畫談話錄》中為我們保存了當時的一些美好回憶。這是他們嚴肅而又溫馨的友誼的真實寫照。

當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第一次來到聖西爾韋斯德羅教堂時,就遇到了維多麗亞·科洛娜,當時科洛娜正同幾個朋友一起聆聽誦讀聖書。米開朗琪羅並不在那兒。就在聖書誦讀完後,可愛的科洛娜微笑著對這位葡萄牙畫家說:

“想必您原本更想聽到米開朗琪羅的談話,而不是這個宣道的。”

弗朗西斯科深感受傷,搶白道:

“怎麽,難道您認為我除了畫畫,其他都一竅不通嗎?”

“請不要多心,弗朗西斯科先生,”拉塔齊奧·托洛梅伊插話道,“夫人並不是這個意思,她想說的是畫家都是樣樣精通的。而且我們意大利人是非常敬重繪畫的!她之所以這樣說,也許是想增加您聽聽米開朗琪羅談話的樂趣。”

弗朗西斯科有些尷尬地連聲道歉。於是,科洛娜吩咐她的一名仆人:

“到米開朗琪羅那裏,告訴他,我和拉塔齊奧先生在儀式完畢後還留在這個小教堂裏,這裏涼爽宜人;如果他願意用一點時間的話,就請他也過來,我們會非常快慰的……不過,”她很清楚米開朗琪羅的倔脾氣,隨後補充道,“還是不要告訴他葡萄牙人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也在這兒吧。”

在等待仆人回來的那段時間裏,他們談論著用什麽方法能夠不知不覺地把米開朗琪羅引到繪畫這一話題上來,因為,假如被他覺察,他會馬上避而不談。

“沉默片刻之後,突然有人敲門。我們都擔心這位偉大的天才不會來了,因為仆人很快就返回來了。可是,此時住在附近的米開朗琪羅已經在前往聖西爾韋斯德羅的路上了。他是從埃斯基利納街向溫泉的方向走過來的,一路上都在與他的門生烏亞皮耶大談哲學問題。而我們派去的那個仆人正巧在半路上碰到了他,於是就將他帶了過來。此時,站在門外的就是他。維多麗亞·科洛娜起身,和米開朗琪羅站在一邊單獨聊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請他在拉塔齊奧和自己之間坐下來。”

葡萄牙畫家坐在米開朗琪羅的身邊,但是米開朗琪羅並沒有太注意自己身邊的這個人,這令弗朗西斯科十分惱怒,麵帶怒氣地說道:“真是的,若要人看不見他的最有效方法,就是直立於這個人的麵前。”

米開朗琪羅聽到這番話,看了看身邊的這個人,立即謙恭地表示歉意:“噢,真對不起,弗朗西斯科先生,我沒看見您,隻怪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夫人了。”

此時,維多麗亞·科洛娜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用一種無法形容的巧妙的方法同他委婉謹慎地東拉西扯,其間並沒有觸及繪畫的話題。當時的場景就好像是有人在艱難而巧妙地建造一座堅固的城池,而米開朗琪羅則是一個既警惕又多疑的圍困者。這兒設了崗哨,那兒拉起了吊橋,地上不僅埋設地雷,並修建了嚴密地守衛各處的城門和牆垣。但是,最終,獲勝者是維多麗亞·科洛娜。事實上,沒有誰能夠逃出她的包圍圈。

“的確,”她說道,“不得不承認,當你用屬於你的武器,即計謀,向米開朗琪羅發起進攻時,你總會被他擊敗。弗朗西斯科先生,我們必須和他談訴訟案,談教皇的敕令,然後麽……才能談談繪畫,如果我們想自己掌握主動權,把他弄得啞口無言的話。”

終於,通過這種巧妙的轉彎抹角,他們將話題引到了藝術上來。科洛娜和米開朗琪羅商談說她計劃修建一座宗教建築,米開朗琪羅聽後主動提出要到實地察看一下,以便繪製出一張草圖。

“其實我本不敢要求您幫我這樣大的忙。”維多麗亞·科洛娜說,“雖然我知道在一切事情上都應該遵從抑強扶弱的救主的教導……所以認識您的人都十分敬重您的為人,甚至於對您的作品,不像那些根本就不認識您的人,隻知道尊崇您最弱的部分——那些出自您手的作品。還有一點我要讚揚您,您常躲在一邊,避開我們之間無聊的談話,而且不屑於為那些跑來向您索求作品的王公顯貴們作畫,而是把您的一生幾乎都奉獻給了唯一一件偉大的作品。”

麵對這番恭維,米開朗琪羅謙遜地頷首致謝,他也借這個機會表達他對那些多言的人與有閑的人——王公顯貴、教皇這樣的人——的厭惡。這些人常常我行我素,總強迫這位藝術家陪他們胡扯閑聊,殊不知藝術家的時日並不多了,他很難完成自己的使命。

接下來,話題轉到了藝術的最崇高方麵上,科洛娜認真而又嚴肅地討論著。對於她來說,一件藝術作品帶給她的感受,如同米開朗琪羅所帶給她的感受一樣,都是一種信德的行為。

“所謂好的繪畫作品,”米開朗琪羅說道,“要與神靠近並同神結合……而它隻是上帝的一個完美的複製品,是它的筆的影子,它的音樂,它的旋律……因此,一個畫家單有偉大和靈巧的一麵是不夠的,我認為畫家的生命應該盡可能地保持純潔和神聖,這樣才能使聖靈指導他的思想……”

在聖西爾韋斯德羅教堂裏,在一片莊嚴肅穆的會話中,他們這般消磨時光。有時,朋友們更喜歡走到花園裏繼續交談。就像弗朗西斯科·特·奧蘭達向我們所描述的那樣,“在泉水旁,在桂樹的樹陰下,坐在長滿藤蔓的牆邊的石凳上”,從那裏,他們可以俯瞰腳下延伸的羅馬城。

很可惜的事,這些美妙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維多麗亞·科洛娜所經受的宗教信仰危機,使這些談話突然中止。1541年,科洛娜離開了羅馬,先去了奧爾維耶托,然後又到維泰爾貝的一座修道院修身養性。

“但她經常離開維泰爾貝回到羅馬,隻為專程探望米開朗琪羅。他為她那神明般的心地所感動,而她也投桃報李。米開朗琪羅收到並保留了她的許多封信,每一封都充滿了聖潔而溫柔的愛,就像由一個高貴的心魂所能寫成的一樣。”

克蒂維寫道:

“根據她的意願,米開朗琪羅繪製了一張**的基督像。畫上的耶穌基督沒有了十字架,如果再沒有兩位天使各挽住他的一隻胳膊,那麽他就會像一具軟弱的屍體一樣,癱落在聖母跟前。聖母穩坐於十字架下,淚流滿麵,表情痛苦不堪。她張開雙臂,伸向蒼天。在十字架的木頭上,還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行字:Non vi si pensa quanto sangue costa.1出於對科洛娜的愛,米開朗琪羅還畫了一張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像,但他並沒有死,而是活著的。他的臉轉向父親,喊道:‘唉呀!唉呀!’那副軀體並沒有呈現癱瘓的樣子,它在臨終前的痛苦中扭曲著、抽搐著。”

1.此處為意大利文。意思是:再也記不起流了多少血了。

也許,現藏於盧浮宮和不列顛大英博物館中的那兩張偉大的《複活》畫像也是受了維多麗亞·科洛娜的啟迪。在盧浮宮的那張作品中,大力神似的基督憤怒地推開墓穴的石板,他的一隻腿在留在墓穴之中,但他的頭卻高昂著。他高舉雙臂,在熱情、激動中似乎要奔向天穹,讓人聯想起盧浮宮中的多幅《囚徒》中的一幅。回到上帝那去!離開這個塵世。離開這些他不屑看、匍匐在他麵前的驚愕、恐懼的人!終於掙脫了醜惡、無味的人生!……

與盧浮宮的那一幅相比,不列顛大英博物館的這一張要顯得寧靜得多。這裏的耶穌基督已經走出了墳墓。他在飛翔,強壯的身軀在輕撫著他的空氣中飄**著;他閉目養神,頭向後仰,雙臂環抱,宛如一縷升到光明之中的陽光。

就這樣,在藝術領域中,維多麗亞·科洛娜為米開朗琪羅重新打開了信仰之門。不僅如此,她還激活了米開朗琪羅所具備的、曾經被坎瓦尼裏喚醒的詩歌才華。1她不單單使米開朗琪羅在他對宗教隱約感覺到的啟示方麵獲得了不少指示,而且還像索德所提到的那樣,科洛娜還為他在詩歌中歌頌的宗教**作了榜樣。科洛娜的《靈智的十四行詩》創作於他們友誼的初期。她一邊寫一邊將這部詩歌寄給這位朋友。2

1.此時,米開朗琪羅才想到出版自己的詩集。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太重視自己寫的這些東西,倒是朋友路易吉·德爾·李奇奧和多納托·吉阿諾蒂向他提出了這個建議。

2. 1551年3月7日,米開朗琪羅在寫給法圖切的信中說:“十多年前,科洛娜送給為一本羊皮封麵小書,其中收錄了103首十四行詩。而她在維特爾貝時寄給我的40首詩並不在其中。”

從她的詩中,米開朗琪羅汲取到了一種安慰、溫柔,甚至是新的生命。為了她的這首漂亮的十四行詩,米開朗琪羅回贈了一首十四行詩,在詩中他表示出了動人的感激之情:

“幸福的精靈,用你那熾熱的愛,將我垂死的心重新賦予生命。而在你財富與歡樂之中,有那麽多高貴的人兒都得不到你的青睞,你唯獨選中了我—就像當初你出現在我眼前一樣,現在你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裏,安慰著我……你想起在憂患中掙紮的我,而我又受到了你慈悲的思念,因此我要寫一首詩向你致謝。如果我想憑借一些可憐的畫來償還你對我的美好關懷,那簡直是狂妄自大、奇恥大辱。”

1544年夏天,科洛娜回到了羅馬,這一次她住進了聖安娜修道院,直到逝世。米開朗琪羅經常去看望她。而她也一直溫情地思念著對方。她總想偷偷地送給米開朗琪羅一些小禮物,以使他的生活變得舒服些有趣味些。但是,這個猜疑的老頭“不願接受任何人的禮物”,即使他最愛的人的禮物也不行,所以他還是拒絕了她的所有好意。

維多麗亞·科洛娜去世了。米開朗琪羅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同時還說了一句讓人動容的話。足見他倆之間的愛是多麽的矜持、聖潔:

“每每想到眼看著她死去,而我卻沒有像吻她的手那樣吻一下她的額頭和麵孔,我真是哀痛欲絕。”1

克蒂維說:“她的死,使米開朗琪羅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癡呆麻木的,就像丟了魂一樣,對一切事物都沒有知覺。”

“她視我為奇珍異寶,”過了一會,米開朗琪羅悲傷地說,“而我也一樣。死神無情地將我的好友奪走。”為了悼念這位友人,他寫了兩首十四行詩。一首充滿了柏拉圖精神,表達了他那種狂亂的理想主義,仿佛一個被閃電照亮了的黑夜。米開朗琪羅把科洛娜比作是神明的雕塑家的錘子,能夠從物質上開鑿出崇高的思想火花。

“如果我這把粗糙的錘子能夠將堅硬的岩石時而鑿成這樣,時而鑿成那樣,這是從握著它、引導它、指揮它的那隻手那裏接受了動作,同時,還有一種驅動力作用於它。但雕塑之神將錘子高高舉起,憑借自己的力量,在天國中創造它的美和其他一切事物的美。沒有哪一把錘子可以不借用別的錘子的力量而自行創造;而隻有它才能使其他一切富有生機,因為錘子舉得越高,砸下去的力量就越大。我將錘子舉過頭項,舉向天穹。所以,如果神能幫助我的話,他定能引導我的作品到達最美滿的結果。到目前為止,世界上,這把錘子是唯一的。”2

1.根據克蒂維的記述。

2.米開朗琪羅曾提道:“在這片土地上,隻有維多利亞的高貴品德才能激起、感染人們的品德,除了她,沒有人能夠像她那樣帶給人鼓舞。”

另一首則更加溫柔,詩中讚揚了愛的偉大,宣告愛情甚至能戰勝死亡:

“當這個屢次將我從悲歎中拯救出來的女子在我麵前悄然離世時,曾認為我們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大自然也感到羞愧,也為此情此景而哭泣。但是死神,請你不要吹噓自己的能力,因為即使你熄滅了眾太陽中的一個太陽,其他太陽還會衍生出新的!愛情是偉大的,它獲得了勝利,從而使她在天上,在聖人之間複活。令人厭惡的死神以為將她崇高的德行掩飾住了,把她美麗的靈魂磨滅掉了。但她的詩文所表達的正相反,它們賦予她更多的生命,使她比生前更加光彩照人。而在死後,她征服了她未曾征服的天國。”

在這段嚴肅而寧靜的友誼裏,米開朗琪羅完成了他最後的繪畫與雕刻大作:《最後的審判》、波利內教堂的壁畫,以及那個耗時較長的尤利烏斯二世陵寢。

1534年,米開朗琪羅離開了佛羅倫薩,來到羅馬安家。當時的米開朗琪羅認為,克雷蒙七世已經去世,自己便可以從其他的工作中擺脫出來,能夠安安靜靜地搞完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寢,如此一來,他也可以卸掉心頭的重負,使內心得到寬恕。但是,他剛一到羅馬,就被他的新主人牽絆住了。

“保羅三世召見他,示意要他為自己效勞……但米開朗琪羅拒絕了,解釋說自己不能這樣做。因為他跟烏爾班公爵簽約在先,而且在這段時間內要服從烏爾班的安排,先完成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寢。然而教皇為之大怒,說道:‘三十年來,我始終抱有這個願望,而我現在已經是教皇了,難道連這樣的願望都不能滿足嗎?我要把你的那張契約撕得粉碎,無論如何,我都要你為我效勞。”1

1.根據萬塞裏耳的記述。

為此,米開朗琪羅決定再次逃跑。

“他很想躲到熱那亞附近的一座修道院裏去,因為那裏的阿萊裏亞主教是他的朋友,也是尤利烏斯二世的朋友。那裏距離卡拉雷很近,他可以在那兒安心地完成自己的作品。有時,米開朗琪羅也想到烏爾班那邊去過隱居的生活,畢竟那兒有安靜祥和的環境,他也希望當地人會因為緬懷尤利烏斯二世間接地善待他。於是,米開朗琪羅派了一個人先去查看情況,替他買了一幢房子。”1

1.根據克蒂維的記述。

但是,就在要做出決定的時候,米開朗琪羅又開始動搖了。他像往常一樣,勇氣全無,擔心自己這樣做的後果。他幻想著自己可以通過某種妥協的方式脫身,但這卻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幻想。這一次他又被套牢了,繼續拖著沉重的負擔,直到生命結束。

1535年9月1日,保羅三世下達了一道敕令,委任米開朗琪羅做聖保羅大教堂的總建築師、雕刻師和繪畫師。其實在同年4月份,他就接受了創作《最後的審判》的工作,而且在1536年4月到1541年11月這段時間裏,也就是維多麗亞·科洛娜留在羅馬時,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這項創作上。在完成這項巨大的工程過程中,大約是1539年期間,一天,米開朗琪羅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腿部嚴重受傷。“被疼痛折磨的米開朗琪羅性情十分暴躁,他不願接受任何醫生的診治。”(據萬塞裏耳記述)因為他討厭醫生,當他得知自己的某一位家人冒昧地請醫生救治時,他在他的信中表達了一種可笑的惶恐。

“幸運的是,在他摔下來之後,他的一位朋友,佛羅倫薩非常有頭腦的醫生巴喬·隆蒂尼——與他關係甚篤,十分同情、可憐他——有一天到他家拜訪。敲了一陣門,無人應聲,他便徑直上樓,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當躺在**的米開朗琪羅看見他時,很不高興。但巴喬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一直為他治療,痊愈後才離去。”(據萬塞裏耳記述)

後來,切塞納跑到保羅三世的麵前抱怨、訴苦。而保羅三世卻打趣他說:‘如果米開朗琪羅把你放進了煉獄裏,我還能想想辦法救救你,可惜他把你放進了地獄裏,我是愛莫能助了:一旦進入地獄,就永遠無法挽救。’”

其實,認為米開朗琪羅的畫有傷大雅的人,並不隻有切塞納一個。整個意大利正在提倡世風貞節活動。當時,距離韋羅內塞1因一部被認定是有傷風雅的《西門家的基督的最後晚餐》而被送上宗教裁判所的時間已經不遠了。許多人在看到《最後的審判》時,都大叫有傷大雅,其中叫喊得最凶的就是阿雷蒂諾。這位**大師竭力想給貞潔的米開朗琪羅上上課,2於是他給米開朗琪羅寫了一封極其無恥的答爾丟夫3式的信。他痛斥米開朗琪羅所表現的都是些“連妓女看了都要臉紅的東西”,而且還向剛成立的宗教裁判所密報,說開朗琪羅的不虔誠。阿雷蒂諾說:“如此褻瀆他人的信仰要比他自己不信教更加罪孽深重”。阿雷蒂諾向教皇發出請求,希望教皇下令把壁畫毀掉。在指控米開朗琪羅是路德派的殘餘時,他還卑鄙地誹謗米開朗琪羅道德敗壞,1而且,為了將米開朗琪羅於死地,他誣陷米開朗琪羅偷了尤利烏斯二世的錢。這封卑鄙無恥的信將米開朗琪羅心靈中最深刻的東西——虔誠、友誼、榮譽感——統統玷辱殆盡。

1.韋羅內塞,威尼斯畫派的著名畫家,他也是在運用色彩方麵的大師級人物。

2.這是一種報複。阿雷蒂諾曾經多次向米開朗琪羅索要作品,都被拒絕了。後來他為《最後的審判》設計的草圖,也被米開朗琪羅拒絕。因此,他要讓米開朗琪羅因蔑視他而付出代價。

3.此處指的是莫裏哀的《答爾丟夫》的藝術特征。

麵對這封信,米開朗琪羅不禁報以輕蔑的一笑,又因受辱而痛哭,但他並不想給以任何回擊。想必他想到了自己在提到某些敵人時,用一種不屑的神情說過的:“這些人不值得給以還擊,因為戰勝他們是毫無意義的。”而且,當阿雷蒂諾和切塞納對《最後的審判》的看法日益占據上風時,米開朗琪羅仍不置一詞,也沒有做任何事情加以阻止。當他的作品被當作“路德派的垃圾”時,他什麽也沒說。當教皇下令卸下他的壁畫時,2他依舊一聲不吭。當達尼安·德·沃爾泰爾接到教皇的命令,為他的那些英雄“穿褲子”時,3他還是什麽都沒說。當教皇訊問他的意見時,他毫不動氣,表現得十分平靜但話語中卻帶有譏諷和憐惜,他說:“稟告教皇,這隻是一樁小事,很容易整頓的。但願教皇也能把世界整頓一下,整頓一幅畫又能費多大事。”他很清楚自己是在怎樣熱烈的信念下,在與科洛娜的宗教話題中,在她那顆聖潔的靈魂的庇護下,完成這件作品的。而要捍衛這些寄托著自己英雄思想的貞潔的**雕塑,要抗禦那些偽君子、靈魂卑劣的人提出的肮髒猜測、影射,他就會感到羞慚。

2. 1596年,教皇克雷芒八世也有意要毀掉《最後的審判》。

3.沃爾泰爾是米開朗琪羅的朋友,他將自己的修改工作稱作是“穿褲子”。米開朗琪羅的另一位朋友,雕塑家阿馬納蒂,也認為表現**是很下流的。就此事情,他的信徒們也不再支持他了。

在完成了西斯廷的壁畫時,1米開朗琪羅原以為自己終於有權建造完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寢了。但貪婪的教皇卻要讓這位年事已高(七十高齡)的老人接著繪製波利內教堂的壁畫。這使得米開朗琪羅差一點兒就沒能完成放在尤利烏斯二世陵寢的幾尊雕像,那是用來裝飾小教堂的。值得慶幸的是,他可以同尤利烏斯二世的繼承人簽訂第五份,也是最後一份合約了。根據此合約,他要將已完成的雕像交給對方,並雇了兩名雕塑家來幫助他完成陵寢的收尾工作。這樣一來,米開朗琪羅便永遠擺脫了其他一切責任了。

1. 1541年12月25日,《最後的審判》落成。引來全意大利、法國、德國、佛朗德列等人的參觀。

然而,他的苦難並沒有真正結束。尤利烏斯二世的繼承人始終逼他償還他們所認為的那筆之前支付給他的費用。教皇則命人通知他不要去想這些事情,專心搞他的波利內教堂的壁畫。米開朗琪羅則回答說:

“可是,我們畢竟是用腦子去畫,而不是用手。對自己的問題不聞不問的人是不知榮辱的,所以隻要我心裏有事,我就找不到絲毫靈感或好的東西……我的一生曾與這個寢陵緊密相連,然後我浪費掉自己的青春來到利奧十世和克雷蒙七世麵前,為自己辯白,最終我還是被自己那份過於認真的良心給擊敗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看見很多人每年都能賺到兩三千埃居;而我呢,無論怎樣玩命幹,最終還是受窮。有時甚至會被人當作竊賊!……在人們麵前——我不說是在神的麵前——我自認自己是個誠實的人,從未欺騙過誰……而且我不是竊賊,在佛羅倫薩,我是一個有產者,出身高貴,是一位體麵之人的兒子……然而當我不得不同這幫混蛋鬥爭時,我最終變成了瘋子!……”

為了賠償他的對手們,他親手做了《積極的生命》和《凝思的生命》,這是合約上所沒有的。

1545年1月,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寢終於在溫科利的聖彼得大教堂落成。最初的美好計劃中剩下了什麽?隻有《摩西》了,當初它隻是個局部映襯,現在變成了中心。這是一幅偉大計劃的諷刺畫!

結束了,所有的負擔都結束了。米開朗琪羅終於從一生的噩夢中擺脫出來了。

二 信仰

在維多麗亞·科洛娜去世後,米開朗琪羅原計劃要回到佛羅倫薩,以便“讓自己的老骨頭歇息在父親身邊”。但是,在為幾位教皇盡心盡力地勞作之後,他想把自己餘下的時光奉獻給上帝。也許他這一想法是受了那位女友的影響,也許他是想了卻自己最後一個心願。1547年1月1日,維多麗亞·科洛娜去世前的一個月,保羅三世委任米開朗琪羅為聖彼得大教堂的總建築師,負責全權修造這座建築物。接受這項任務並非毫無困難,而且也不是因為教皇的一再堅持才使他決定用自己七十高齡老人的肩膀,擔起這份他從未承受過的重擔。相反,他卻認為這是他應盡的義務,屬於神的使命。

1. 1 557年7月7日,米開朗琪羅寫給侄子的信。

為了這項神聖的使命,米開朗琪羅拒絕任何報酬。

在這件事上,他曾多次與敵人交手,正如萬塞裏耳所說的,敵人就像“桑迦羅派”1,還有所有的管理人員、供貨商、工程承包商等。米開朗琪羅將他們營私舞弊的醜聞揭示出來,但桑迦羅卻視而不見,不聞不問。萬塞裏耳說:“多虧了米開朗琪羅,是他將聖彼得大教堂從竊賊與強盜的手中救了出來。”

1.安東尼奧·達·桑迦羅,1537至1546年間一直是聖彼得大教堂的建築師。他一向是米開朗琪羅的敵人,在梵蒂岡的城堡設計中,兩人曾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這些敵人聯合起來反對米開朗琪羅,他們的領導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建築師巴喬·比奇奧。萬塞裏耳曾指斥比奇奧偷了米開朗琪羅的財物,並伺機要取而代之。但也有一部分人散布謠言,說米開朗琪羅根本不懂建築,他就是在毀壞前人的作品,完全是在浪費錢,甚至連聖彼得大教堂行政委員的人也都反對米開朗琪羅。1551年,在教皇的主持下,他們搞了一次慎重的調查。在薩爾維亞蒂和切爾維尼兩位紅衣主教的支持下,監工和工人們都跑來指證米開朗琪羅。而米開朗琪羅對此卻不願做任何申辯——他拒絕所有為自己的辯論。他對切爾維尼紅衣主教說:“我沒有必要將自己應該做或想要做的事告訴您,或者其他人。您的任務就是監督財政支出,剩下的事情隻和我有關。”米開朗琪羅想來都是這樣驕傲難纏,從不肯告訴別人自己有什麽計劃。對於他身邊一味抱怨的工人,他回答道:“你們的任務是抹灰,鑿石,鋸木,把自己的事情幹好,執行我的命令就可以了。至於想知道我的腦子裏想了什麽,你們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因為這有損於我的尊嚴。”

幸好有教皇們對他的恩寵,為他擋住了那些由他自己激起的仇恨,否則他別想有一刻的安生,因此,在尤利烏斯三世去世,切爾維尼成為教皇時,米開朗琪羅差一點就離開羅馬了。但是馬爾賽魯斯二世登上教皇寶座後不久,便逝世了,保羅四世承繼教皇之位。米開朗琪羅又重新獲得了新教皇的庇護,得以繼續奮鬥。在他看來,放棄這個創作,是一件丟人的事情,靈魂都將得不到救贖。

“我是情不自禁地承擔這項任務的,”他說,“八年來,我陷身於各種煩惱與疲憊之中,徒勞地消耗著自己的精力。現在,工程已經有了一定的進展,都可以造圓頂了。如果我這個時候離開羅馬,會使作品功虧一簣。對我而言,這是莫大的恥辱,而且,對我的靈魂來說,也是一種罪孽。”1

1.出自1555年5月11日寫給侄子裏昂那多的信。

2.就在米開朗琪羅去世後的第二天,蘭尼就懇求科斯梅大公,希望能繼任米開朗琪羅在聖彼得教堂的職位。

我們無需為他抱不平。米開朗琪羅是一個善於自我保護的人,即使在臨終時,他也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如他以前對弟弟喬凡·西莫內所說的那樣——“將這幫畜生打得落花流水”。

除了聖彼得大教堂這件大作之外,其他的建築項目也都占滿了他的晚年時光,諸如朱庇特神殿、聖瑪麗亞·德利·安吉利教堂、佛羅倫薩的聖洛朗教堂的樓梯、皮亞門,以及像其他計劃一樣流產了的大計劃——聖喬凡尼教堂。

佛羅倫薩人曾懇求他在羅馬建造一座本邦的教堂,科斯梅公爵還為此事親筆寫了一封恭維他的信。由於懷著對佛羅倫薩的熱愛以及一種年輕人的**,米開朗琪羅接受了這項工程。他對同胞們說:“如果你們能夠按照我的圖紙施工的話,那麽無論羅馬人還是希臘人也會在你們麵前黯然無色。”據萬塞裏耳說,這種話,他以前或之後都沒說過,因為他一向都很謹慎。佛羅倫薩人完全接受了他的方案,未作絲毫改動。在他的指揮下,他的一位朋友,蒂貝廖·卡爾卡尼做出了教堂的一個木質模型。萬塞裏耳說:“這是件極其罕見的藝術作品,無論在美的方麵,還是整體的富麗堂皇和風格各異方麵,都是人們從未見過的教堂。工程開工了,花費了五千埃居。後來,因為資金短缺,隻好停工。米開朗琪羅對此簡直是痛不欲生。”最終,這個教堂都沒有建成,甚至連那個木質模型都不翼而飛了。

這便是米開朗琪羅在他最後的時光裏,對其作品所表現出的冷漠感情。

1. 1553年,他著手製作這件自認為最動人的作品,因為它最親切。他的這個作品使人們覺得他在談他自己,談他的痛苦。除此之外,那個扶著基督的麵容痛苦的老人,仿佛就是他本人。

當維多麗亞·科洛娜離開人世後,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偉大的愛,能夠照亮自己的人生了。愛已遠去:

“我的心中沒有存留住愛情的火焰,我靈魂的翅膀已經被折斷。重大的病痛(衰老)始終能驅走那些輕微的憂愁。”(《詩集》81)

他的弟弟們相繼去世,最要好的幾個朋友也先後離開了。1546年,盧伊吉·德·裏喬去世了,塞巴斯蒂安·德·皮翁博死於1547年,他的弟弟喬凡·西莫內在1548年死去了。同他一向沒有多少來往的最小的弟弟吉斯蒙多,也於1555年去世了。米開朗琪羅將他對親情的需要和易怒的情感全部轉移到了已成孤兒的侄子身上,轉移到他最喜歡的弟弟博納羅托的孩子們身上。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侄女名叫特坎爾,侄子叫裏昂那多。米開朗琪羅把侄女送進了一所修道院,為她支付了所有食宿費用,還常去看她。當她出嫁時,他拿出財產的一部分2作為嫁妝。對於侄子,他則親自負責教育。這孩子九歲時,就失去了父親。在他與侄

2.此處指的是他在波佐拉迪科地區的產業。子之間一封封語重心長的信,不禁讓人回想起貝多芬寫給其侄子的信,也表現出了一種竭盡父責的嚴肅。但並不表示他不會經常發脾氣。裏昂那多常常會惹他的伯父發火,而米開朗琪羅也總是耐不住性子。每當看到侄子歪七扭八的字,米開朗琪羅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認為侄子這樣是對他的不尊敬:

“一收到你的信,還沒開始讀,我就生一肚子氣。我搞不懂你是在哪學來的書法!但我知道你寫字時毫不用心!……我深信,哪怕你就是給一頭大蠢驢寫信,你都會寫得更小心些……你的上一封信已經被我扔進火爐裏了,因為我無法讀下去,所以我也沒法給你回信。我跟你說過了,而且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說,我每次收到你的信,還沒看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幹脆不要再給我寫信了。如果你有什麽事要告知我,那麽你就找個會寫字的人代筆吧。因為我還有許多別的事要考慮,不能把精力都耗費在猜測你那塗鴉般的字跡。”

“裏昂那多!我已經病入膏肓了,你竟然還跑到喬凡·弗朗切斯科先生家去探聽我留下了多少遺產。難道你在佛羅倫薩時,我給你的錢很少嗎?你不可以欺騙你的親人,也不要向你父親那樣,他竟然將我從佛羅倫薩的自己家中趕了出來!要知道,我已經立了一份遺囑,上麵絲毫沒有提到你。所以,去找上帝吧,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了,也永遠不

要給我寫信!”1

1. 1 549年,米開朗琪羅病倒了,最先通知了他的侄子,並告訴他,已經將他寫進了遺囑。遺囑的大意為:我要把我的所有都遺留給西吉斯蒙多和我的侄子。我的侄子將和我的弟弟西吉斯蒙多享有同等的權利,兩人之中若有一人不同意之意,都不得私自分配我的財產。

米開朗琪羅的這番憤怒並沒有帶給裏昂那多多少觸動,因為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封封慈愛的信和禮物。一年後,在饋贈三千埃居的諾言的**下,裏昂那多又跑到羅馬來。米開朗琪羅見他如此貪婪,非常傷心,便又給他寫了封信:

“你竟如此心急火燎地來到羅馬。假如我此刻一貧如洗,整日為吃喝發愁,不知道你會不會以同樣的速度趕來!……你的解釋是出於對我的愛,才趕過來的。沒錯!這是蛀蟲之愛!你若真的愛我,你就會寫信告訴我:‘米開朗琪羅,您還是自己留著那三千埃居吧,因為您已經賜予我們太多了,已經足夠了。對於我們來說,您的生命比財富更加寶貴……’可是,40年來,你們依靠我而活命,但我卻從來沒從你們那兒聽到一句這樣好聽的話……”

裏昂那多另一個嚴重的問題就是他的婚姻大事。這件事使其伯父和他自己操了六年的心。為了遺產,裏昂那多溫順地哄著伯父,他願意聽從伯父安排的一切,讓伯父為他挑選、商談或拒絕,他自己則表現出毫不介意。而米開朗琪羅反倒十分積極,就好像在為自己娶親一樣。他視婚姻為一件嚴肅的事,愛情倒是沒那麽至關重要。而且,也可以不計較貧富,重要的是人品好,身體健康。他提出了一些生硬的看法,毫無詩情畫意,但卻現實堅定:

“這是人生當中的一件大事。你得記住:丈夫與妻子之間一定要相差十歲;你要仔細,你所選擇的妻子不僅要人品好,而且要有健康的身體……別人給我引見了好幾個,有的我覺得不錯,有的則感覺不行。如果你相中了哪一個,你要寫信通知我,我再表達我的意見……當然,你選擇哪一個是你的自由,隻要對方是良家女子,有教養,而且不在乎她有多少嫁妝,如果沒有反倒更好—那樣一來,日子反而會過得很安生……一位佛羅倫薩人跟我說,有人為你介紹了吉諾裏家的一位姑娘,說你也中意。我並不感覺滿意,因為她父親看中的並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錢。如果他能夠為自己的女兒置辦起嫁妝,他定不會把女兒許配給你的。我希望你未來的妻子是真正看中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錢……你現在唯一需要考慮的隻是肉體與精神的健康,出身,人品,以及知道其父母是何許人也,因為這一點也非常重要。你需要費神的,是去找一個在受苦受窮時,不以洗洗涮涮、料理家務為恥的女子。相貌方麵,因為你並不是佛羅倫薩最英俊的男子,所以你也就不必太認真,隻要對方不是殘廢或醜八怪就可以了……”

“我知道她是近視眼,我覺得這隻不過是小毛病。因此,我也沒有答應什麽。既然你也沒有什麽允諾,那麽我認為,假如你的消息是千真萬確的話,那這件事就算了吧。”(1951年12月19日)

裏昂那多有些灰心。他十分驚訝他的伯父為何那麽堅持讓他結婚。

米開朗琪羅在回答侄子的疑惑時說:“沒錯兒,我希望你能結婚,因為你結了婚,我們家的香火就會延續。我知道,即使我們家的香火斷了,這個世界也不會毀滅。但是,任何一種動物都需要綿延種族。所以,我希望你結婚生子。”1

1.之後他還補充道:“若你感到自己不是健康的,那麽你還是隨其自然吧。不要給世界平添其他的不幸者了。”

最終,米開朗琪羅自己都感到煩了,他開始意識到這件事情很滑稽,因為始終都是他在瞎起勁兒,而他的侄子裏昂那多好像局外人一樣。於是,米開朗琪羅宣布他今後不再幹涉這件事了:

“60年來,我一直在為你們的事操心。現在,我老了,我也應想些自己的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米開朗琪羅得知侄子已經同卡桑德拉·麗多爾菲定了親。他很高興,他祝賀侄子,並答應給他一千五百杜卡托。裏昂那多終於結婚了,米開朗琪羅寫了封祝福信,並答應送新娘卡桑德拉一條珍珠項鏈。他盡管很高興,可是再大的歡樂也阻止不了他對侄子的叮囑,他指出,雖然他對他們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他覺得裏昂那多本應該在把妻子帶回家之前,將所有與金錢有關的問題都弄清楚,因為在這類問題裏,常常隱藏著日後決裂的根源。在信的末尾,他又寫了一些挖苦嘲諷的勸告:“的確!……現在,你們好好生活吧,但你要明白一點,寡婦的數量總要多於鰥夫的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