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當然，說到底，是他毫無魅力可言。這就是他無論到了哪裏都不受歡迎的原因，剛來香港不久，她便發現了這一點。對他的工作，她現在仍然不甚了了。但她卻清楚地知道，一個為政府工作的細菌學家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人物。他似乎根本不想跟她談工作上的事。因為吉蒂對什麽都有去了解的興趣，所以，在起初她問他工作上的事的時候，他用一句玩笑話，便打發了她。

“我的工作技術性很強，非常枯燥，”他在另一個場合對她說，“而且薪水很低。”

他把什麽都藏在心裏。所有關於他的情況，他的祖輩、他的出身、他所受的教育以及在認識她之前所過的生活，都是吉蒂平時一點一點地從他那裏問出來的。奇怪的是，他最惱火的似乎就是被人家問問題。她天生好奇心強，有時會向他提出一連串的問題，而他在回答她的問題時，口氣會變得越來越生硬，話語越來越不連貫。看得出來，他不願意回答，不是因為他有什麽東西要隱瞞，隻是因為他性格內向。他厭惡和別人談到自己，這會令他害羞、不自在。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己敞開心扉。他喜歡閱讀，可他讀的那些書在吉蒂看來，似乎都很乏味。在他不作科學論文時，他就讀有關中國的或是曆史的書籍。他從來沒有叫自己放鬆過。她認為他沒有這種能力，盡管他喜歡打網球和玩橋牌。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竟會愛上她。她簡直想象不出世上還會有姑娘比她更不適合這個克製、冷漠、鎮靜的男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瘋狂地愛著她，願意做一切能叫她高興的事。他就像她手中的提線木偶。每當想起他平日裏顯示給她看的那一麵（也是她僅能看到的那麵），她便會有點兒鄙視他。她想，他那一貫的嘲諷做派，以及對她所喜歡的人和物所抱有的輕蔑態度，也許隻是對他內心的脆弱的掩飾。她覺得他腦子聰明，大家似乎也都這麽認為，然而，除了偶爾和兩三個他喜歡的人在一起時他顯得饒有興致以外，她再沒見他和別人玩到一起過。確切地說，她並不是對他感到厭煩，隻是對他漠不關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