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吉蒂在三場舞會上都遇見了沃爾特,他現在已不像以前那麽靦腆,話也漸漸地多了起來。沃爾特是個醫生,不過,他並不給人看病,他是位細菌學家(吉蒂對這種職業的概念極為模糊),在香港有份工作。到了秋天,他便要回那邊去了。他講了中國的許多情況。吉蒂早就養成了對別人談到的事情顯得饒有興趣的習慣,不過,香港的生活聽起來確實是蠻不錯的,那裏有俱樂部、網球場、賽馬場、馬球場,還有高爾夫球場。

“那兒的人愛跳舞嗎?”

“唔,是的,我想是的。”

吉蒂不知道沃爾特告訴她這些事情是不是有什麽企圖。他似乎很喜歡跟她在一起,可他從不曾緊緊地握她的手,不曾遞給她一個眼神或是一句親熱的話,以表示她不僅僅是一位跟他認識、與他跳過舞的姑娘。之後的那個星期天,他又一次來造訪。她的父親碰巧在家,因為下雨,她父親沒能去打高爾夫球。父親跟沃爾特·費恩兩個人聊了很長時間。事後吉蒂問父親,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麽。

“他在香港的時間似乎已經不短了,那裏的首席法官是我的一個老朋友。這位年輕人看上去非常聰明。”

吉蒂知道,她父親通常很煩跟年輕人打交道,隻是為了她,現在又加上了她的妹妹,這些年他才不得不搭理一下他們。

“爸爸,你對那些追求我的年輕人可很少有過好感。”她說。

父親慈祥、疲憊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有和他結婚的打算嗎?”

“當然沒有。”

“他愛你嗎?”

“他從未表露過。”

“你喜歡他嗎?”

“我想,我並不怎麽喜歡他,我看見他就有點兒煩。”

沃爾特·費恩壓根就不是吉蒂所喜歡的那一種男人。他個子矮小,長得又不壯實,可以說是很瘦;他膚色有點黑,胡子倒是刮得幹幹淨淨的,五官端正,麵部特征明顯;他的眼睛不大,瞳孔幾乎是黑色的,目光不是那麽靈動,會長時間地盯住什麽物體,進行觀察,眼神裏充滿好奇,可是卻不叫人喜歡;他長著一個高高的清秀的鼻子,很好看的眉毛和嘴唇,按理說是長得不錯的,可奇怪的是,他卻很難看。在吉蒂想到他的時候,她總會感到詫異:他的五官如果分開一個一個地看,都是很美的。他的表情裏總帶著些嘲諷。現在,既然吉蒂比以前更了解他了,便覺得自己與他在一起時,並不開心。他的性情一點兒也不活潑。

到這一年的舞宴社交時節行將結束時,他們已經見了很多次麵,但他仍然不露聲色,沒有表態。確切地說,他和她在一起時,已不再覺得害羞,而是有些尷尬了。他的談話還是那麽不冷不熱的,叫人揣摩不透。吉蒂由此斷定說,他根本就沒有愛上她。他喜歡她,願意跟她攀談,可等他11月份返回中國,便會把她忘得一幹二淨。她想,在香港他也許一直跟某個醫院的護士搞著對象呢,那姑娘是一個傳教士的女兒,平庸,頭腦遲鈍,走路拖著腳,隻知道幹活,這樣的妻子正好適合他。

這時多麗絲和傑弗裏·丹尼遜訂婚的消息傳來了。多麗絲,剛滿十八歲就有了一樁美好的姻緣,而她自己已經二十五歲了,還單著呢!設想一下,她嫁不出去了怎麽辦?今年唯一向她求婚的,是個二十歲的牛津在校生,她不能嫁給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男孩兒。她已經搞砸了幾次。去年她回絕了巴斯市的一位鰥夫,他是個爵士,有三個孩子,她真希望當時沒有拒絕他就好了。母親現在的脾氣大得嚇人,而多麗絲,以前總是為她——吉蒂,做出犧牲,因為她有望攀上富貴人家,現在,得意的多麗絲豈肯放過奚落她的機會?想到這裏,吉蒂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