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艾瑪

我徹底失去了時間概念，可能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一天，甚至兩天。

有件事，我倒是很確定：我產生了減壓病症狀。這病沒有嚴重到要我的命，但足以讓我每時每刻都備受煎熬。我產生了強烈的嘔吐感，隻不過現在不是嘔吐的好時候。

造成減壓病的背後科學解釋如下：國際空間站和航天飛機內部會增壓至每平方英寸14.7磅——和地球海平麵大氣壓強相同。航天服內部則會增壓至每平方英寸4.3磅——和喜馬拉雅山峰頂壓強相同。也就是說，在爆炸後短短幾秒鍾的工夫我相當於從海平麵飛到了喜馬拉雅山山頂。這會有什麽不良反應呢？快速降壓會導致身體產生氮氣，這種氣體通常會溶解進血液和身體組織，破裂後形成氮氣泡。就好像打開一罐內部處於高壓狀態的蘇打水，罐子被打開後，裏麵的物質就會瞬間暴露在相對低壓的外界環境中，嘶嘶地冒出氣泡，釋放出其中的二氧化碳。這就是我的身體正在經曆的情況：氣泡正加速在我體內流動。我現在就像一罐剛被打開的處於高壓狀態的蘇打水，體內不停地冒著氮氣泡。

長久以來，潛水員對減壓病就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並研究出一些預防措施，國際空間站也有對應策略：通常在我們套上航天服前，會執行一套程序來避免減壓症狀。可當時時間緊迫，我隻能在忍受減壓病和直麵死亡中間二選一。

但現在看來，我選擇死亡還能更痛快點。

現在我渾身上下撕心裂肺地痛，身體早已精疲力竭。但我不敢睡過去，我擔心睡著了就再也無法蘇醒。

我無時無刻不想活下去。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對生的向往是如此強烈，求生欲大概是絕境逢生中唯一重要的東西。

即便如此，我依然束手無策。我掃視著空間站殘骸，搜尋著其他幸存者——或者是能讓我活下去的辦法。

空間站碎片不斷落入地球大氣層中燃燒殆盡，它們像沙漏中一粒粒燃著烈火的沙子，每一次下落都仿佛在預告著我的死亡。

我知道自己正處於毀滅軌道，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和空間站碎片一起墜入大氣，陷入熊熊火焰之中。

這時，我看到大氣中出現了一道更為閃爍的亮光。我原本以為是碎片在燃燒，可這道亮光愈發明亮，直到我意識到有什麽東西正在靠近。

是一枚火箭正高速飛來。

火箭各級分離，一艘載人飛船出現在眼前，接著推進器開始噴射。

它正向我飛近。

我知道它是來接我的。

我喜極而泣。就這樣，我迎來了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