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師大風潮與“三一八”慘案

女師大事件發生的經過以及有關情節,讀者倘一翻閱《華蓋集》的正續編,對於當時人物,如楊蔭榆、陳西瀅、章士釗之流,事件如風潮真相,大底可以了然於大概。他們內有校長的高壓,外有正人君子者流的輿論、報刊和流言,上有教育總長章士釗和北洋軍閥的段執政,布下天羅地網以對付手無寸鐵的學生、群眾。魯迅就是站在學生群眾的一邊,義正辭嚴地給予這批羊樣的凶獸們以無情的打擊,在兩本《華蓋集》中四分之三是用來攻擊他們的。最後他們相率在正義之前失敗了,在真理麵前繳械了,他們要求“帶住”了,魯迅說:《我還不能“帶住”》,這些文章,讀起來至今還虎虎有生氣,令人浮一大白。有讀了古人文章而醫好頭痛病的,這些攻擊章、楊等文仿佛似之。

魯迅在這次打一漂亮的勝仗,敵人披靡,棄甲曳兵而走,遭到了徹底的失敗。

原因何在?一個女學校的風潮事件實很普通,何至鬧出若大問題,牽連許多人物?假使這邊沒有一個魯迅這支筆,是否就會戰敗?我們試探討一下!

最後勝利永遠屬於革命的一方,反革命者就是目前稍占些便宜,最後終於失敗,這是鐵的紀律,誰也不能推翻。魯迅跟著革命的群眾一起前進了,獲至勝利了。反革命的積聚一批反動力量,看似有權有勢,炙手可熱,到頭還是失敗了,這是不可轉變的規律。

北洋軍閥的黑暗統治已臨末日的段祺瑞執政,想和革命的民主主義孫中山作鬥爭,想和擁護孫中山的革命民主主義者們的千千萬青年、群眾以及一切人們對抗,是無濟於事的。女師大事件,就是這一個具體事例的最好說明。

學生們其始不過想對自己的學業有所提高,對學校措施有些不滿,倘使接受這些正確意見的要求,風潮本可避免。但既屬於反動的一麵,他就有逃不出反動的手法、規律、一套辦法:嗾使貌作旁觀、置身事外,其實是一夥人的一批在外大說“閑話”,如陳西瀅,大放流言;如現代評論派,又顛倒黑白;如《甲寅》周刊與老虎總長章士釗;因而引起公憤,向惡勢力表示毫不低頭,加以魯迅隨時在旁看出缺點,立即加以駁斥,不使敵人野心得逞,如是而已。

楊蔭榆不學無術,到美國鍍金回來,拉攏了一些臭味相投的人,活動了幾個擁護女人長校、不問賢愚的狹隘的唯女權論者;再投靠了當時權貴段、章,利用了歪曲事實、無恥造謠的陳西瀅,就以為炙手可熱,人莫敢違了。於是蔑視教師、學生、群眾,與人民為敵了。

人民在反抗楊蔭榆的卑鄙治校的風潮起來不久,正值革命的民主主義者孫中山先生在3月間逝世,人們痛悼之下,突遭楊蔭榆汙蔑中山先生是“共產共妻”,不許學生去追悼而大憤。後來借紀念“五月七日”日本軍閥強迫中國反動政府簽訂“二十一條”的這天,楊蔭榆利用人民愛國熱情,必然踴躍參加大會的機會,而把久已被學生驅逐出校的恥辱,想借國恥而替她洗滌,回校辦事,若有違抗,即以搗亂國恥紀念的罪名,施行其險毒陰私的目的。於是著令其私黨曆史教員(在教育部供職的),要劉和珍和我向楊認錯,否則開除學生亦所不惜。我們秉全體同學之命,個人沒有錯,故決不能認錯,倘一認錯,則全盤皆輸,敵計得逞,萬萬不可。這個毒計未能使堅持正義的學生屈服,於是楊蔭榆躲在校外寫出開除六個學生的布告,在清晨掛在牆上,被大眾看見,憤不可遏。學生會馬上決定不承認這個非法開除,就把這布告牌取下來丟在教室講台地板內任它無期打入冷宮。楊蔭榆四處搜索無著,無法再發布告,我們照樣上課。

上海五卅慘案事起,學生們聲援支持了上海工人的鬥爭,女學生們(我們)立刻組織護士訓練班,學習看護。但楊蔭榆詭計多端,一麵揚言學校暑假大修理,大家不準住校,一麵向學生請來講習護士知識的醫生進言,婉言勸阻來校,這樣學生更加憤慨她的陰謀毒計。離家萬裏、一時不易回去的各地學生,因不令楊達到欲借題發揮,借學校修理而迫令開除了的和未開除的學生一同離開學校的毒計,就把真相揭露出來。楊蔭榆惡毒之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把學校電火斷絕,夥房關閉,大門用鐵鏈鎖起來,杜絕來往!到了夜裏,借燭光維持走動,學生們餓著肚子隔門與各界、親人、慰問者相對飲泣,而“正人君子們”的流言,使楊有可利用,說“以免男女學生混雜”,欲借封鎖以維持並未親眼目睹的封建;實亦可笑可歎,毫無根據之至的行動。學生們對此感覺鄙夷其陰險,於是我執行學生會總幹事的職責,在大門內宣言:像這樣關閉電門,迫令燃點蠟燭,倘有失火,無處逃命,為自衛計,大眾毀鎖開門!命令一聲,眾人奮起,不一時鎖毀門開,親友執手互慶得以相見了。為避免奸人造謠,學生們請了幾位師長住教務處,和有聲望的婦女來當臨時舍監。這緊張的一夜魯迅也是來校執行任務之一人,我們就這樣把楊蔭榆的詭計,一件件揭破了。

手無寸鐵的學生何所恃?理直氣壯博得直正的輿論,各校學生會和我們一起。支持我們最力的北大學生會更是他們嫉恨的,所以造流言。但我們無所懼怕,因同學中有參加了共產黨的,如劉亞雄等人,通過她們,得到黨的指示,有了正確的方針路線可以遵循,我們不怕再接再厲而不繼!還有真正執行孫中山先生革命的民主主義者也支援了我們,這是光明與黑暗,正義與反動,被壓迫者與壓迫者,愛國者與賣國者的鬥爭,一切不願做亡國奴的鬥爭。所以步伐越來越眾,人越來越多起來,魯迅是用筆來支持了我們。

也有國民黨中的短視者,我和劉和珍去請教他,他鼓動我們說:“你們幹,放膽的幹好了,你們看黃花崗有沒有你們!”我當即想:原來鬧革命就為的要在黃花崗爭一席地?這位先生我就從此不去領教了。

魯迅在青年、學生中威望甚高,原因是不自私。在學校風潮起來時,他作為一個講師,沒有很多時間在校,本取漠然態度,但因許壽裳先生曾當過前任校長,還有理科主任也是許先生熟識的,正是被楊罵過“豈有此理”的無理話的。魯迅可能對校事也聽到了一些,後來學生被開除了,“正人君子們”又大放流言,把女學生糟蹋得不成樣子,章士釗又據流言寫成文章刊出,楊蔭榆又據之發“感言”,這世上仿佛一團漆黑圍攻著青年學生,這才引起魯迅的注意,替學生擬過兩個呈文到教育部,催促趕快另換校長。又感覺汙蔑女生太甚,教員應出來說幾句公道話,於是親自擬好稿子《對於北京女子師範大學風潮宣言》,邀請到馬裕藻、沈尹默、李泰棻、錢玄同、沈兼士等人共同聯名發出,證明學生被無辜開除和學業品性“平素尤絕無懲戒記過之跡”。用挺起胸脯、負責的態度以駁倒那些躲躲閃閃、吞吞吐吐不說人話的“閑話之徒”。而這些“閑話家”們,正是楊蔭榆有關的人物,為維護自己派、係、籍的關係,蠅營狗苟地幹著汙蔑別人的勾當,魯迅就義正辭嚴地公開駁斥並直接坦白自己“我的‘籍’和‘係’”。這種大無畏的對付敵人是前無古人的戰略方法,惟有在後來,在黨領導下解放戰爭中的人民解放軍才能看到這種精神。

他們自己如此卑劣,卻想把這卑劣的行為嫁罪他人,以期封住對方的口,不敢再說什麽話。魯迅是不買這筆賬的,所以在幾位《對於北京女子師範大學風潮宣言》的具名上,魯迅起草時就自己寫明“國文係教員”,其他簽名的人也表明了自己的“係”,結果除了“史學係主任李泰棻”之外,其餘六位就都是“國文係教員”,並且都是“某籍”,這就對陳西瀅給了一個不輕的回敬。其實隻要問事情辦得對人民是有利還是有害,其“籍”和“係”本沒有什麽相幹的,惟其自己結黨營私,首先就把私心誣加給別人,和流氓自己做了壞事也說別人一樣做過,是同樣鄙陋行徑。

這辦法章士釗也一樣運用起來,女師大風潮遲遲不予處理,不予解決校長問題。他利用楊蔭榆戀棧之心,死硬到底,一麵支持她壓迫學生,一麵暗中布置要他夫人吳弱男來做校長,所以解散女師大如此積極,實想打掃好“臭毛廁”為夫人登坑也。但他倒先行試探,派人向魯迅說,你不要鬧(因魯迅站在青年一邊),將來給你做校長。魯迅何等樣人,豈為圖做校長而鬧事的。魯迅不予理會,於是他就越權撤魯迅教育部僉事的職以泄憤,揭開章士釗處理女師大風潮的事件,就是如此見不得人的。

後來女師大風潮不是單純的一個學校的事件了,牽涉到北大。因為女師大的國文係,也就是我選課的一係,六位教員都是在國文係任教的,也都是在北大任教的,更是素來多是反對胡適的。北大自蔡元培先生辭職之後,兼收並蓄的風氣逐漸消滅了,成為獨家天下,要能在北大不被排擠,就得向這些人低頭,尤其向胡適派低頭!所以他們的罵魯迅,內幕在此。更揭開些來講,女師大風潮,也是親英美留學生派,向人民揭起反叛的序幕。從章士釗、楊蔭榆、陳西瀅等等到胡適的狐群狗黨,查一查他們的學曆,就不河漢斯言。

以上的鬥爭是相當尖銳的,敵人大權在握,就不惜使用武力製造事件以泄憤恨,所以“三一八”慘殺之案起來了。因此可以說:“三一八”就是女師大事件的繼續,也就是人民反對黑暗勢力,而被反動惡勢力用血屠洗,以期達到壓迫人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