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狂語

細雨霏霏，濃霧迷離；

這時候——是喜？是悲？

海鳥翱翔，波濤嘶唱；

這情景——是快樂？是哀傷？

悲壯的海風，

不住地狂吹。

——是替我們抱著不平？

——是替我們伸氣？

狂風，狂風，狂風喲，

你請盡你的能力吹罷！

這船上穢物，艙間的濁氣……

一切的一切，都請把它

吹個半根莫赦！

啊啊！你顛簸著的船兒呀，

你就沉落到海底裏去罷，

我的畢生不外如斯，

且勿管那些年青同胞

錯受這種酬謝。

啊啊！你衝天飛回來路的煤煙嗬，

你不是暗示我們“不如歸去”麽？

隻有傻子才相信日後

我們能夠榮旋故裏，

實在嗬，那個不是

清風兩袖或白骨還鄉。

煙兒，煙兒，

你衝天向來路飛回的煙兒喲！

你請替我寄封口信，

迅——迅——迅——！

“前麵，前麵是茫茫雲層，

四邊，四邊是無涯的海。

我悔恨，我悔恨

不和敵人拚命在故鄉，

我悲痛，我悲痛

將成一個待宰的羔羊。

“過什麽番？還不是眼睜睜地

看著自己的同胞被人剝削下去！

發什麽財？還不是

飽吃資本家的氣，

得了少許殘肴偷歡喜！

“不要渴望出洋串錢或學好嗬，

年輕的人兒！

繁華世界實即是屠人地方，

看呀，多少人兒死在這勢利鄉！

“隻要你能夠認清你們的出路，

隻要你能夠知道現實的事故：

故鄉和異邦同是一樣的工作場，

哪有這裏是地獄，那邊便是天堂？”

細雨依舊是霏霏，

海鳥依舊在翱翔；

濃霧遮幕著遠方，

波濤在近邊嘶唱。

這時候，這情景：

暗沉沉，渺茫茫；

慘澹澹的，

沒有陽光。

一九二八年舊作，一九三〇年改寫於爪哇東邦。

錄自《茫茫夜》，1934年4月20日國際編譯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