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 該與誰度

文/白落梅

攝/賀層染 周捷

我曾說過,想念一個人,夢裏連呼吸都會痛。那是因為,愛到恍惚,愛到不能把握自己。

其實,已經沒有太多的錦瑟年華,可以和誰肆無忌憚地去分享。也還沒有老到隻能捧著回憶度日的年歲。可流年卻真的匆匆,就像此時,我仿佛才聞過晨起時淡淡的花香,可窗外已近黃昏,閉著眼,又聞出斜陽的味道。

很久沒有這樣注視天空,曾經年少,喜歡黃昏時漫天彩霞的絢麗,織就一個個錦繡的夢。

不知何時起,每近黃昏,就要掩上簾幕,怕那霞光穿過窗牖,落在我的桌案。好似在提醒我,我的人生,已經沒有多少光陰可以任意虛度,更沒有多少年華可以隨性蹉跎。

我承認,落日真的很美,因為它行將消逝,所以它的美,帶著一種惆悵和壯麗。我們所能抓住的,隻是那一尾稍縱即逝的光影,在尋常的日夜更替裏,我們終究還是會止不住內心的悲傷。

人生就是一場修煉,和時間修煉,和命運修煉,明明是在爭鬥什麽,到最後,卻分不清是敵是友。可是我們都知道,你我注定是輸者,輸得美麗而頹廢,輸得決絕而清澈。

在年華的路上,看過一樹一樹的花開,我們總是忍不住將心放飛,可又不知道,如何將放出去的心收回。在你身邊匆匆而過的,分明都是陌路人,可一些人似曾相識,讓你一見傾心;一些人恍如舊友,讓你倍感親切。又或許還有一些人,會讓你心生厭煩,但是你可以視而不見,轉身走遠。

讀過賀方回這首《青玉案》的人應該很多,一句“錦瑟年華誰與度”與“試問閑愁都幾許”是那樣的撩人情思。可是關於賀方回的一生,曆史上隻是輕描淡寫,然而輕描淡寫的幾筆,並不意味他的一生,就是平淡安穩,甚至一帆風順。

他是宋太祖賀皇後族孫,娶的也是宗室之女。十七歲離家赴汴京,後在官場輾轉多年,所任皆為冷職閑差,終生不得誌。仕途之路,浮沉幾度,其中冷暖,想必也是自知。關於他的情感曆程,無從得知,隻能憑借他散落在文史上的詩詞,去猜測他的心情,以及隱藏在歲月深處的故事。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個謎,而我寧願他們帶著謎底離開,也不希望他們將自己的一生**在世間,讓世人看得清楚明白。留下一些秘密,就是慈悲;留下一些想象,就是美好。

關於賀鑄,我印象深刻就那麽幾句:年少讀書,博學強記。任俠喜武,喜談當世事。他的性情本近於俠,以豪爽剛烈見稱於士大夫之林,所以詞風也偏慷慨悲壯,卻又是剛柔兼濟,風格多樣。

一個人,才情人品固然重要,可是一見鍾情的,多半是那份初見時的神韻和風骨。雖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可有時,那華麗的文采,卻壓不過醜陋的外貌。說這些,沒有絲毫嘲笑賀方回的意味,現實的酷冷常常會讓人措手不及。

千百年來,總會讓人們想起,在月光幽清的夜晚,甄妃淩波禦風而來,和曹植在洛水之畔相遇。一切都是夢境,夢醒後,便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惆悵。

我曾說過,想念一個人,夢裏連呼吸都會痛。那是因為,愛到恍惚,愛到不能把握自己。

賀方回就偶遇了這麽一個女子,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就這麽涉水而來,涉水而去,甚至連淺淺的微笑都不曾有,更莫說驚豔的回眸。隻留下風姿綽約的背影,讓詞人目送芳塵遠去,獨自悵惘。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這些美好的意象,也唯有春知。又或許他在為那出塵的女子感歎,不知她錦瑟年華,是否有心儀的男子共度?隻怕是還不曾開始擁有,就要和韶華訣別,如此絕代女子,連過往,都是蒼白的。

且不問誰是錦瑟,誰是華年,詞人就是如此癡心一片,佇立在邂逅的地方,遲遲地不肯離開。這暗湧的情愫,就像春梅乍放,已經不能收斂。

青梅往事,來不及揮手作別,就已遠去。無論生命中那朵情花是未曾開放就已凋零,又或者燦爛絢麗地開過再死去,隻要是落下,就不會回頭。年華來的時候,沒有召喚;走的時候,也無須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