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有愛

文/聞情解佩

攝/賀層染

連日的霧霾被大風吹散,湛藍的天空像是繪本上的顏色,仿佛置身於童話世界。可現實是,有兩個女人在酒店門口駐足不前,都有些發怵。

薑悅就像是童話世界裏走出來的灰姑娘,她穿著深綠的毛呢外套,露出白皙的脖頸,優雅地抬手看表,腕上的名表熠熠生輝,讓同行的張琪緊緊抿著嘴別過了頭。

張琪說:“要是我孟哥知道你到這地方來,就算不一腳把你踹了,也會把你生吞活剝了吧?”

張琪口中的“我孟哥”就是指孟俊——薑悅的男朋友。明明張琪與孟俊同歲甚至生日隻差一天,可她仍舊能鼓足勇氣口口聲聲地叫著孟哥。薑悅覺得張琪過於矯情了。

不過就是來見個客戶,而且還有張琪陪著,薑悅認為孟俊犯不著為此生氣。

說起來,薑悅來明洲大酒店純粹是偶然。明洲大酒店的情侶房是慶陽市最有名的,新來的行政姑娘摸不清狀況,就近給客戶訂了這裏的房間,偏偏客戶說生病去不了公司,主動請纓的張琪就拖著薑悅來慰問探望。

薑悅起初不情願,耐不住張琪的軟磨硬泡也就跟著來了。可是誰知道,還未進酒店,張琪就打了退堂鼓,任憑薑悅拖拽都不肯進來,口中還振振有詞道:“薑悅你是有男朋友的,我孟哥還對你那麽好,可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進了這種地方,以後還怎麽找男朋友?”

那一刻,薑悅的心中有無數朵張琪幻化的白蓮花飄過。

張琪在公司的外號就是資深白蓮花,薑悅曾經當玩笑似的向孟俊提起過,孟俊停頓了半晌,異常嚴肅認真地告訴薑悅,女人多愛惜點自己沒有錯,讓薑悅也學著點。

薑悅愣住,一時想不通白蓮花與女人多愛惜自己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眼見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薑悅無可奈何隻能自己敲開客戶的房門。房間的陳設布置確實不夠端莊大方,甚至像是站街女連上的妖嬈妝容,透著股廉價的曖昧。薑悅連客套話都不想說,直接拿出iPad想向客戶展示公司產品。

還未等薑悅詢問酒店WIFE密碼,突然發現平板自動連上了酒店的無線網絡,沒錯,是自動連上了。

薑悅輕輕地“咦”了一聲,客戶不著痕跡地笑了笑,將目光看向了床頭櫃。

薑悅的iPad昨天拿到公司充電後突然開不了機,今天早上就臨時拿孟俊的救急,照眼前這情況去正常地推理,孟俊拿著平板來過這家酒店,而且還是在薑悅不知情的情況下。

客戶穿著浴袍坐在**,借著打量房間的功夫就把薑悅全身上下看了個遍,隱晦地誇讚薑悅的公司太奔放太有情趣了,讓人按捺不住馬上就想簽合同。

可話音未落,薑悅的眼淚就淬不及防地落下來,止也止不住。

客戶慌了,當即拿起筆潦草簽了合同,把薑悅請了出去,嘴裏還一直埋怨著:“iPad是自動連上無線的,可見平時也沒少來,這會兒要見真刀真槍了,就開始哭哭啼啼裝白蓮花了,什麽玩意兒,沒勁!”

薑悅走出酒店之時,天已經陰沉下來,雨夾雪使路麵有些打滑,薑悅一時打不著車,踉踉蹌蹌地走在路上有些費勁。薑悅幾次想打電話質問孟俊,都忍下了,問這種事當然要直視對方的眼睛才最有震懾力。

薑悅將已經捏皺了的合同交回公司,張琪馬上湊了上來,神神秘秘地賣了個好。原來孟俊聯係不到她,就把電話打到公司來了,張琪告訴孟俊,薑悅去見一個大客戶了,地點保密。張琪撞了一下薑悅的肩角,笑著問她:“我夠意思吧?我可沒告訴我孟哥你去了哪裏。”

薑悅斜睨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徑直從公司離開回家了。雖說是家,也不過就是孟俊在這個城市的其中一處房子。孟俊很有錢,將這套別墅給了薑悅,薑悅卻堅持不肯過戶到自己的名下,她花孟俊的錢從不手軟,卻不肯要孟俊的任何房產,因為她想要的是家,不是房子。

張琪嘖嘖有聲地誇讚薑悅有骨氣,說:“除非我孟哥能愛你一輩子,否則愛來愛去還真不如愛上一套房子,我孟哥的別墅就值得女人狠狠愛,用盡心機去愛。”

孟俊回來時已是淩晨一點,見薑悅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別墅外,忙脫下外衣將她罩住摟著她進了房間,用手搓著她冰涼的手,壓抑著怒氣問自己又犯了什麽事?

用自虐來懲罰孟俊,這就是薑悅表達憤怒的方式,孟俊一開始心疼不已,後來便頭疼不已。

薑悅自然看得出孟俊的情緒變化,拿起一旁的平板扔在了孟俊的身上後,將臥室的門摔得震天響。

後來,孟俊解釋,他喝醉酒後,曾經把平板落在他哥們汪群的車上過一次,或許是汪群把平板帶去明洲大酒店後用過。薑悅霎時紅了臉,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望著孟俊,“孟俊,你是豬腦子嗎?這裏麵有我們的親密照,你懂不懂什麽叫親密照?就是除了你跟我任何人看到都該剜去眼的照片。”

孟俊知道理虧,嬉皮笑臉地看著薑悅,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出了門。

自此之後,薑悅不再追問這件事,孟俊以為這一章翻篇了,又開始了夜夜笙歌的生活,因為汪群攛掇他在結婚前盡情地瘋狂。

對於汪群,薑悅不可謂不熟悉,他是薑悅所在公司的副總,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似笑非笑,公司裏外的女人但凡好看點的,都沒逃出過他的毒手,唯獨薑悅是個例外,因為在飯局上孟俊比汪群搶先出了手。

汪群雖說是個花花公子,可為人很講義氣,一邊口口聲聲埋怨孟俊不道德搶自己的妞,一邊對薑悅彬彬有禮,恪守君子之道。兩人都極有默契的回避著,心照不宣。

可總有讓人始料不及的事情發生。

汪群的車還未駛出停車場,薑悅就擋在了車前,汪群駭了一跳,猛然間一個急刹車。薑悅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張琪赫然坐在裏麵。薑悅沉默著,直到汪群揮手催張琪下車。張琪臨走時,看了薑悅一眼,眼神複雜。汪群得知薑悅的車壞掉孟俊又出差了,在薑悅提議晚上一起吃飯後,義無反顧地踩下了油門。

汪群極不認同薑悅提出的就餐地點,可薑悅執意前往,汪群隻能照辦,將車停在了明洲大酒店對麵的西餐廳前麵。

隔著櫥窗,薑悅一直望向明洲大酒店,一直瀟灑不羈的汪群明顯如坐針氈,非常不安。跟哥們的女朋友單獨吃飯,而且還在這麽曖昧的地方,汪群後悔了。

這頓晚餐味同嚼蠟,走出餐廳門,站在大街上,薑悅不急著上汪群的車,反而朝明洲大酒店的方向努了努嘴,問他去過嗎?汪群忙利落地搖頭,薑悅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薑悅再三誘導詢問,汪群就是不肯鬆口,咬定從沒有去過。薑悅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扯著汪群的衣袖往裏麵走,口中還嚷嚷著自己才不會信,讓汪群拿出身份證來看是否在這裏登記過。

彼時,過路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汪群有些急了,一把將薑悅的手甩開,大聲罵薑悅瘋了,迅速上了車,瘋狂踩下油門飛馳而去。

薑悅在冬夜的街頭遊逛著,鵝毛大雪紛飛,她被凍到麻木已經感覺不到寒風刺骨。如果汪群沒有去過明洲,那麽去的人必定就是孟俊。

回到家時已經半夜,孟俊顯然早已喝得爛醉,還硬撐著在等薑悅。

孟俊質問薑悅去哪兒了,薑悅不肯回答,執拗地望著他,冷漠以對,這是最容易激怒孟俊的方式,薑悅心裏一向明白。

果然,孟俊的話淩亂不堪地全部拋了出來。

“薑悅,你他媽做什麽丟人現眼的事了?汪群打電話來說,竟然要我看好自己的媳婦兒。”

“薑悅,你告訴我,你那張合同是怎麽簽下來的?你都跟人進那種地方了,還有臉再去勾引我哥們?為什麽張琪不肯進去,偏偏你就願意進去呢?是因為你骨子裏賤吧?張琪最起碼是個幹淨的好女孩,懂得愛惜自己,但你就未必是。”

薑悅蒼白的臉逐漸變得潮紅,她緊緊攥著手心,一言不發,可原本刻意保持的淡然,已然瞬間被擊潰。

孟俊說完就跌坐在沙發上,似是吐出心中的濁氣,歪著頭便睡了過去。

薑悅站在原地,看了他許久,拿起毛毯來給他蓋上,便走出門外。

暴風雪的威力不容人小覷,薑悅才出門就滑了一跤,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她甚至沒有試圖過站起來,就那麽趴在雪地裏,感受刺骨的寒意,漸漸沁到心頭。

淩晨,孟俊突然驚醒,將身上的毛毯掀開,開始滿屋子瘋了一般的尋找薑悅,屋裏不見人影,便跑到了屋外,突然,被腳下一物絆倒,孟俊怔了怔,旋即用手將薑悅從雪裏刨了出來。

薑悅已經被凍得失去知覺,任憑孟俊如何搖動也沒有任何反應,孟俊又是驚懼又是痛心,生平竟是第一次這麽慌亂窘迫。

薑悅被送到醫院治療,孟俊出去買粥的功夫,蘇醒過來的薑悅獨自離開了醫院,從此不知所蹤。

半年後,薑悅敲開了孟俊的那座別墅的門。

聞聲開門的人穿著睡衣,原本睡眼惺忪,看見薑悅後邊猛然間打起了精神,抱臂而立,一臉得意的挑釁著,“孟俊把這套別墅給了我。”

這意思太過明了,薑悅也無須多問,她平靜的麵容看不出一絲波瀾,轉過身靜靜地離開。身後,張琪張了張嘴,似要說些什麽,卻終究沒有出聲。

孟俊在路上漫無目的開著車,四處尋找著薑悅的身影,這是他這半年來,唯一在做的事情,他深信薑悅沒有消失,隻是不知道在哪裏等著自己。

張琪說孟俊將這套別墅給了她,是沒錯,不過孟俊隻是用這座別墅換了張琪一句實話。

當初都是張琪布下的局,將孟俊遺落在汪群車上的平板帶去了明洲大酒店聯網留下痕跡,好心指點公司行政給客戶在明洲訂了房,把薑悅的平板弄壞無法開機,恰巧客戶生病,張琪不費吹灰之力便把薑悅帶到了明洲大酒店。

讓薑悅一步步深陷疑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後,反而又引得孟俊起疑,讓事情漸漸無法收拾。

孟俊將車停在路旁,點燃一顆煙,狠狠抽了幾口,正想再度駛離的時候,發現車窗外有一女子正對著車玻璃整理衣裝,那女子正是薑悅。

那一刻,時光靜寂,默然無聲。

懷疑是一種可怕的力量,但幸虧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