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看著遠藤醜陋的睡相,三郎突發奇想:如果從空中吐一口唾液,能不能正好落進遠藤的口中呢?天哪,他怎麽會這麽想呢?可遠藤的嘴正對準著節孔,三郎十分想驗證一下,就把自己短褲上的腰帶抽了出來,掛在節孔的上麵,他眯起一隻眼,從腰帶的上端瞄下去,真是太神奇了,腰帶、節孔和遠藤的嘴巴,竟然三點成一線。那麽,如果從節孔吐一口唾液下去,就一定會吐進遠藤的嘴裏。

三郎才不會無聊到真的吐一口唾液下去。因此,他把節孔堵上了,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可是他腦海中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殺死遠藤。他被自己嚇了一跳,渾身發抖,臉色蒼白,遠藤和自己並沒有什麽恩怨啊!

豈止是沒有恩怨,他們連彼此熟悉都談不上—— 他們隻是湊巧在同一天搬到東榮館,互相拜訪過寥寥幾次而已。三郎之所以想殺掉遠藤,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麽討厭遠藤,那隻能勉強算一個誘因!三郎之所以生出殺機,是因為他本身熱衷於殺人遊戲,並且多次產生殺人的念頭,隻是因為害怕被人發現,沒有付諸行動罷了。

現在三郎覺得,如果自己出手,應該沒人察覺得到,因此他內心躍躍欲試,想要體驗一下殺人。隻要不暴露自己,哪怕是個無辜的路人,三郎也不會在意。而且,他潛意識裏的殘暴因子,讓他覺得隻有更殘暴地殺人,才能滿足自己的渴求。為什麽三郎認為選擇遠藤,自己會比較安全。這裏還有隱情。

大約是剛搬來東榮館的第四天吧,三郎結識了一個住戶,相約去咖啡店一聚。正在那時,遠藤也來了,三個人擠到了一張桌子上。三郎討厭喝酒,就喝了咖啡,另外兩人喝的是酒。走出咖啡店,返回住處,他們還興致正濃,微醺的遠藤死拖硬拽地邀請大家去他的房間玩。遠藤十分亢奮,讓女仆泡茶招待大家,又講起了自己過往的豔遇—— 其實在咖啡館時他就一直在講。遠藤不住地舔著自己的厚嘴唇,嘴唇因充血變得特別紅,這讓三郎十分反感。可是遠藤還在那裏口若懸河地說著。

“我差點兒陪著那個女的死掉。那時還在上學,因為學醫,所以我很容易就搞到了藥,我們準備一起到郊外殉情。”

遠藤見大家驚疑,就勉強起身到了壁櫥前,他把門拉開,在眾多的行李中摸索了一陣兒,拿出了一個瓶子,瓶子是茶色的,隻有小手指那般長,瓶底有少量的白色粉末。遠藤把瓶子舉起來,示意三郎他們看。

“看,是不是少得可憐?但就這些,完全能殺死兩個人……你們可得守口如瓶啊!”

遠藤喋喋不休地講著自己的豔史,可是三郎隻對這瓶毒藥記憶尤深。

“把毒藥從天花板上順著節孔流進人的嘴裏,他就會悄無聲息地斃命,我真是太佩服自己的智慧了!”

這麽一想,三郎就抑製不住自己的狂喜,簡直要心花怒放了。其實隻要用心思考,此法並不可行,太煩瑣,而且就像是一種特意設計的表演。然而三郎暈了頭,完全忽略了這些,隻是急於設想如何實現這個計劃。

毒藥如何拿到手?這應該不是個問題,遠藤不會總待在房間裏吧?可以趁他離開時,迅速地從行李中拿出藥瓶,那行李的樣子早就被三郎鐫刻於腦海中,找到並非難事。遠藤不會有事沒事就去翻那行李,因而短期內藥瓶的丟失不會被他發現。即使他發覺了,私自保存毒藥也構成了犯罪,他自然不敢大聲張揚,隻能啞巴吃黃連。再說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藥瓶,誰又能怎麽樣呢?

假若這種方法失敗,那麽隻能從天井進到遠藤的房間裏取走毒藥。可是,這簡直是鋌而走險,隨時有暴露的可能。之前就交代過,房主說不準何時就會回來,並且玻璃窗讓屋內的一切暴露無遺。最主要的是,遠藤屋裏的天花板上沒有三郎屋頂的那種活口,三郎再怎麽也不至於自己去把釘得牢牢的天花板掀掉,跳進別人的房間吧?

隻要把毒藥溶進水裏,把它滴到遠藤的嘴中就萬事大吉,因為遠藤患有鼻炎,嘴巴一直是張著的。可是能順利嗎?

這似乎也不值得擔憂,因為藥的毒性大,藥液調得稠一點兒的話,根本不需要多少,幾滴足矣。何況是在遠藤熟睡時進行,他根本感覺不到。即使他最終發現了,也早就來不及了,藥液根本無法嘔吐出來。三郎知道,這種毒藥味道很苦,但所需不多,隻要加點兒糖進去,一定能掩蓋原來的味道,必然能達到目的。這天花板上滴藥的想法真是絕妙,相信遠藤死也想不到吧。

可是這藥會不會失效呢?想對付遠藤,到底用多少藥量才合適呢?這些還真是問題。如果他隻是被毒暈過去,卻不能死掉,那就真的太令人失望了。不過三郎並不會因此被卷進去,因為天花板上還沒有堆積灰塵,如果戴著手套行事,不會留下任何指紋,節孔恢複原樣,不會留下犯罪的印痕。即使人們猜測到毒藥來自天花板,可是誰又有證據證明罪犯是誰呢?像三郎這樣與遠藤沒有什麽過深交往的點頭之交,又不曾有個人恩怨,又怎麽會被懷疑是凶手呢?而且如果推測不出毒藥來自天花板,酣睡中的遠藤絕對不知道毒藥來自何方。

這些都是三郎從頂樓回到自己屋內之後的臆想,他認為萬無一失。大家也許已經發現,不管上麵的步驟進行得如何順暢,都遺漏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可悲的是三郎一心規劃自己的藍圖,對此毫無察覺。四五天之後,三郎反複斟酌,認為時機成熟了,就去拜訪了遠藤。在這之前,他也一直在完善自己的計劃,比如,對於藥瓶,要如何處置才最為妥當?

三郎想,如果謀殺遠藤的事順利,他就會在最後把藥瓶扔下去,當然依然是通過節孔。這樣會起到一石二鳥的作用,首先,他不必費心思考怎麽去掩藏這個藥瓶,隻要把它扔下去,即使被發現,也隻是罪證而已。而且把藥瓶丟在遠藤的屍體旁,別人一定會猜測遠藤是自殺而亡。一起拜訪過遠藤,而且聽過遠藤豔史的那個男人,一定能證明這個藥瓶本就屬於遠藤。再說了,遠藤這人作息極有規律,他都是按時休息的。休息之前,他會關閉門窗,而且會把窗子從裏麵反鎖起來,連一隻鳥都飛不進去,更別說是人了。

想到就要殺死遠藤,三郎極度亢奮,在和遠藤交談的時候,他差點兒把自己的心思流露出來。他甚至想恐嚇遠藤一下過癮,不過他最終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這次見麵,三郎對自己平時厭惡的遠藤表現出了極大的包容,雖然這讓他內心十分煎熬。

“你這個長舌婦一樣的討厭鬼,我很快就會讓你無聲無息地從地球上消失。別看你此刻喋喋不休,但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就讓你再苟活幾日罷了。”

看著遠藤的厚嘴唇機器一般不知疲倦地上下嚅動著,三郎不由得在心裏發了狠。一想到這個討厭的男人很快就會變成一具無知無覺的屍體,他就亢奮得無法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