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奉軍已經向徐州退去，革命軍過了江由南通而如皋向泰州，……向海寧追過去。如皋白蒲區的人們，都向馬路上走，去看革命軍，同時是看同鄉的革命老爺——顧摯先生的兒子，現在他們不說要“殺頭抄家”，也不說“那個家夥”，“小東西”了，是說“革命老爺”。

因了顧摯先生的兒子，龍二老爺今天起身得特別早，打破了素來的老例，上午九點鍾就起來了，他笑嬉嬉地時常用手去抹他的胡髭，旱煙杖在右手前後擺**，一跛一跛地走到顧摯先生家裏去了。

“你用青天白日旗掛起來呀！你的兒子要回來啦！”龍二老爺第一句話便是和顧摯先生如此的說。

“哦！二叔，二叔，”顧摯先生笑嬉嬉地，“請進來坐，說不定玉聲要回來了，我正在掃地呢……”

“哈！哈！哈！真是天曉得，你有這大的福氣，聽說是很大的官呢……”

“我今天還要到馬路上去看他呢……”

“噯，是的，是的，我家大少三少也去了，他們順便還到街下去做青天白日旗呢。”

“……”

“哈！哈！哈！”龍二老爺又抹他的胡髭，“我們顧家埭姓顧的真了不得，從前大老爹（龍二老爺稱大老爺隻是大老爹）在外麵做了那樣大的官，出過洋，現在又有人在外麵做官，哈！哈！哈！真了不得！”

龍二老爺原來也想到馬路上去看“革命老爺”，隻以自己年紀太大了，而且有點跛，不便行走，而且自己是一個很偉大的老爺……所以沒有去。

龍二老爺走回家去，很快活，麵孔上堆了笑容，所有皺紋的地方都表現出來。他想：真了不得，真了不得，顧家埭又有姓顧的在外做官，這個姓顧的小子，比自己小兩世，應當叫自己是祖父，做官的小子是自己的孫兒，孫兒做了官，了不得了不得……！

這一次革命革出好處來了，革出官來了，所以龍二老爺很革命了，他不像從前革命軍正攻克江西的時候那樣討厭革命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