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由上海所傳來關於革命的消息,革命軍是很好的,不拉夫,不籌餉,不共產也不共妻,龍二老爺聽了這,恐怖減去了一半,“這回的革命也不過是五色旗改為青天白日旗,女子也剪頭發吧?”

龍二老爺如此的想:——因為他在《申報》上看見剪了頭發的女子廣告畫。

龍二老爺得了革命軍很好的消息,他又不反革命了。他想:不共產,不共妻,不籌餉,革命軍真好,“要是革命軍過了江也就用青天白日的旗掛起來,要女人剪發,也叫太太,女兒,孫女兒……剪去了頭發——太太剪了頭發大概不好看吧?”

龍二老爺正在想著怎樣去革命,顧摯先生又跑來了。

“不得了,不得了——二叔,”顧摯先生麵色白得很,“小東西又寫了一封信來。”

“又來了一封信嗎?”龍二老爺照例用著右手去抹胡髭。

“又來了……”

“——這也不要緊呢?”龍二老爺遲疑的說,“革命軍也快要來了,隻要奉軍査不到,你的兒子做了官,也很好呀……”

“不是,信査到了……”

“啞!査到了嗎?”

“據郵局裏的鄭進之說:査到了……”

“唔?……”

“鄭進之已來了,他要我想辦法,所以我來和二叔商量的……”

“唔!是一件大事……”

“鄭進之說,給錢都好辦……”

“這個事我不管,鄭進之或許是敲竹杠,故意和你為難,你……在你,你給他一點錢吧。”

鄭進之是白蒲區的一個小訟棍,而野心很大,顧摯先生並沒有看見兒子的信,卻給了他八十元錢,才算了事。——還是看龍二老爺的情麵呢!因為龍二老爺說:

“革命軍快要過江了,現在和顧摯先生過於為難,將來小東西來了,他是革命軍官,那是不得了的。”

這個聲音很低,隻有鄭進之一個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