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老爺，那是很少沒有姨太太的，龍二老爺當然也不能例外。雖然胡髭長了白了，吸鴉片的程度也比秀才時代來得可以，可是他的身體還是那樣的壯健，雖然他已是五十多歲的老頭兒。龍二老爺已經有了三個兒子，大兒子也中了秀才，據人說，二少爺的學問比大少爺好，不知為什麽反中了大少爺，這也是大少爺的福氣呢。不過，三兒子人家就不十分尊重他，可是鄉下人倒也叫他三少爺——這大概是有錢有勢和老子的關係了。此外，龍二老爺有四個女兒，原來他是一個福人。然而，在龍二老爺，就不能十分滿足，要納一個姨太太。

杜二老板，是寡婦嫂子的父親，他生了三個女兒——一個是現在的寡婦嫂子，一個是嫁給了陳仲清做“後房”[4]，還有一個是生得很清秀的姑娘，現在才十八歲。杜二老板的“油坊”[5]所以生意興隆，財源廣進者，完全得力於他的女兒。因為第一個女兒嫁給了地主時輯五，便開了這爿油坊，第二個女兒嫁給了陳仲清做後房，油房就大起來。杜二老板想在第三個女兒身上找一算“大出息”[6]，來更擴充他的“油房”。那大概是寡婦嫂子的建議。或許是龍二老爺的要求，杜二老板的三女兒就有給龍二老爺做姨太太的消息。

“老爺。”劉四誇子是龍二老爺的跑差，龍二老爺一有了什麽事是不必要自己去，就叫劉四誇子去。劉四誇子是善於體諒老爺的人，老爺很歡喜他，但他一見了鄉下人，麵孔便變了顏色而有了傲慢，威嚇，奸詐的手段與情調——一句話，他是幫助了龍二老爺去征服所謂“鄉下人”的人。今天他從杜家莊回來，一直跑到老爺的煙榻之前，老爺正在吸鴉片。劉四誇子笑嬉嬉的說道：“三姑娘很漂亮，白果臉兒。又白又嫩一雙小腳兒……”

“你看見的嗎？”老爺笑嬉嬉地支起了半個身體很快活，“——

且坐下來吸口鴉片。”

“看見的，看見的，”劉四誇子接過了鴉片槍，在老爺的對麵躺下，“寡婦奶奶要老爺一定娶了她。”這句話說得很低的。

“哈！哈！”老爺大笑起來。

龍二老爺終究娶了杜二老板的三女兒做姨太太，而寡婦嫂子也又在龍二老爺家中走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