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二白一到炭窯就到處在找苦茶姊,他問三多:“姊呢?”隻見那三多淚水汪汪的,二白吃驚問:“被打死啦?”三多泣不成聲:“不,她是一時來不及逃脫被抓去活活吊死的!”二白當時就放聲大哭,捶著胸:“反動派,我同你拚!”說著,用手一招,就要帶著大同人馬衝下山去,被老白喝住:“你這共產黨員有組織、有紀律沒有!為什麽不聽指揮?”老黃聽到這消息也是熱淚盈眶,對大家說:“這次敵人突襲使我們受到很大損失,但我們的武裝都還保存著,這就是勝利,要報仇,不止為苦茶同誌一人,要為全村被殺害的同誌!”玉華也說:“仗一定有得打,隻要反動派存在一天,我們就不能放棄責任,同誌們初到辛苦,先休息休息,等組織商量定了再行動!”

首腦都到炭棚內去開會,兩路隊伍暫在山坡上進行聯歡。

在會上,三多對大家做了很詳細的情況介紹,他說:“中央軍已經撤走,飛虎隊也回上下木,現在下下木隻有許添才的鄉團隊,約五百人,行止如何尚不知道,可能來搜山,也可能長住下去,村裏損失很大,全被搶光了,連日來還有人冒著性命逃上山。”當他說到銀花叛變、三福寡姊犧牲時,三福難過極了,他說:“將來抓到這叛徒一定要萬刀淩遲!”三多卻說:“三福同誌的心情我是了解的,銀花品質不好,我早就看到,也怪我們沒有好好教育。三福同誌一家人主要還是革命派,雖然出了個叛徒,卻也出了忠烈而曉大義的父親、母親、姊姊。革命是個大考驗,紅的白的,這一下就清楚了。”在說到下下木隊伍情形時,他又說:“問題很多,大部分人急躁,一小部分人消沉。這也難怪,一家老小都在村上。”

老黃把特區擴大會議的決議也正式向三多、三福傳達了,他說:“會議初期沒估計到形勢變化這樣快,現在迫上來了,我們能夠畏縮不前,把自己綁住?因此在會議後半段,就正式地討論了武裝鬥爭問題,並一致決議成立刺南遊擊支隊……”當三多聽到要成立刺南遊擊支隊,表示欣慰,三福卻興奮地直叫:“這一下我們可真要大幹了!”

當晚,特區決議就在五百多武裝弟兄中正式傳達了,被特區任命為支隊副政委的蔡玉華,負責傳達任務並組織大家討論。一時在山坡上、鬆林內都是熱烘烘的發言聲。這寂靜的、沉睡的山林不再是沉睡、寂靜了,樹在擊掌歡笑,泥土自地下伸出頭來叫好,未來的遊擊隊員用激動的心情表示他們的雄心壯誌,有人說:“我們一定要消滅反動派!”有的卻說:“一定要把紅旗插進刺州大城!”“還要建立蘇維埃!”什麽急躁、什麽消沉的情緒也一掃而光了!“這樣才有奔頭呀!”“共產黨萬歲!”

夜深了,在炭棚內,老黃還分別和汪十五、老六在談話。他對汪十五說:“開展武裝鬥爭就是一種新形勢、新發展,你要把為民鎮的革命工人緊緊地團結起來,利用他們分散的特點,把種子散布到各村去,來個遍地開花。至於為民鎮本身,它過去是反動派的據點,將來反動派為了對付革命力量還會加強。因此做好情報工作,做黨的耳目也很重要!”他又對老六說:“東岱已有了基礎,今後更要當重點來經營。千萬要隱蔽,不能冒失。城裏同誌要設法去聯係,不能讓他們孤軍苦戰。紅緞留在這兒,有黃洛夫幫助,你放心。”對他們兩個都說:“有必要我們的武裝工作隊就會下去和你們配合。”他們兩個人都準備在天亮前繞道回去。

這炭窯離下下木有三十裏,敵人不敢輕易上來,因此,他們就在這兒紮下。大家一邊在布防,偵察上、下下木情況,一邊在籌備刺南支隊的成立大會。

到成立大會那天,一個臨時檢閱台在一片平地上搭起來了,左右又是兩座鬆枝牌樓,這五百多武裝遊擊戰士,手持武器,頭戴竹笠,臂纏紅臂章,上書“刺南”兩字,雄赳赳,氣昂昂,擺成三個列隊,整齊地站在檢閱台下。檢閱台上高掛著毛澤東主席的墨畫肖像,那是出自詩人黃洛夫手筆,在肖像下飄著那麵紅光閃閃、莊嚴燦爛、繡有金黃色斧頭鐮刀、寫著“刺南特區遊擊支隊”的軍旗。

台上正中站著腰束子彈帶、掛左輪槍、穿草鞋、打綁腿的刺州(現改為刺南)特區黨委書記兼刺南特區遊擊支隊政治委員老黃。左邊是挎匣子炮、背竹笠,同樣是綁腿、多耳麻鞋的支隊長許三多,右邊是飄著一頭男裝短發、穿草綠軍服、腰掛短槍、綁腿草鞋、身材短小而精神抖擻的副政委蔡玉華。

在台下,站在各列隊伍前頭的,有副支隊長兼第一大隊隊長老白。有副支隊長兼第二大隊隊長許三福。有第三大隊隊長二白。當司儀用雄渾的聲音宣布“刺南特區遊擊支隊成立大會開始”,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彌漫全場,衝激雲霄。當司儀再宣布“向為共產主義偉大事業而英勇犧牲的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和一切死難烈士致哀”時,大家都低下頭,默默地垂著淚。到了司儀再宣布“默哀畢。請刺南特區黨委書記老黃同誌致辭”時,會場又充滿一片歡聲。

老黃用他洪亮莊嚴而熱情洋溢的聲音宣布:“紅色指揮員同誌,紅色戰鬥員同誌:我代表中國共產黨刺南特區委員會,在這個莊嚴的日子莊嚴宣布,我們刺南特區遊擊支隊,正式成立了!”一陣排山倒海的掌聲,當司儀振臂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台下熱烈地響應著:“中國共產黨萬歲!”山穀野林也在響應:“中國共產黨萬歲!”司儀又高呼:“毛主席萬歲!”五百多人一條心,一個聲音在響應,山穀野林也在響應!

老黃接著又說:“今天我們這支鋼鐵隊伍的成立,說明了革命在刺南地區的勝利和發展,我們的黨是越戰越剛強,我們的革命事業是越來越發展。敵人能夠攻占我們的下下木,但敵人消滅不了我們的革命力量,我們的一百多武裝,在十倍於我的敵人優勢兵力攻擊下,沒有受過損失,幾乎是全部突圍了;我們的革命人民,在敵人的殘酷的燒殺下,沒有屈服,革命意誌像鋼鐵一樣堅強,他們寧可被敵人鞭打、火烙,甚至於活活吊死,但他們不出賣革命、出賣黨、出賣同誌,我們有四位優秀的共產黨員就是這樣上了絞刑架,犧牲了!這些為共產主義事業而英勇犧牲的同誌將永垂不朽!”蔡玉華激動得熱淚直流,忍不住要叫喊,她把拳頭一舉:“打倒國民黨反動派!”群眾也在呼叫,“消滅反動鄉團隊!”群眾也在怒吼,“誓死為死難烈士複仇!”群眾幾乎無法壓製自己的激憤情緒了,有人熱烈叫著:“馬上向敵人進攻!”“我們要報仇!”“殺回下下木去!”“活捉周維國!”

老黃同誌說:“同誌們,黨和你們一樣堅決,要替死難同誌報仇,我們這個遊擊支隊的成立,就是為這個目的,為同誌們報仇,為從國民黨反動派、從地主惡霸的統治下,解放刺、南兩縣人民!”一陣熱烈的鼓掌,更熱烈的鼓掌,無限熱烈的鼓掌,歡迎了這個黨的代表人所發出的每句震動人心的話、所提的每個保證,一直到它結束!接著是支隊長三多講話,接著又是蔡玉華領導全體武裝人員,對著毛主席肖像宣誓。

當老黃代表刺南特區黨委把支隊軍旗舉了起來,老白就代表全支隊指戰員,用莊嚴的步伐跑上前去,立正敬禮,雙手接受了這麵軍旗,於是在隊伍中又出現了新**。老白莊嚴地高舉著這麵光輝燦爛的軍旗,在初升的陽光下,帶著第一大隊正步地走過檢閱台,接著是許三福帶著第二大隊,接著又是二白帶領第三大隊走過檢閱台,戰士們都激動地流著眼淚!

紅旗呀,你這第一麵在青霞山上飄起的戰鬥紅旗呀,你將光芒萬丈地永恒不息地在青霞山上飄揚!你將永遠帶領我們前進,從一個勝利到另一個勝利,一直到七十萬刺、南兩縣人民得到勝利解放;一直到全中國得到勝利解放!黨呀,我們將永遠跟著你走,在你英明正確的領導下,不怕千辛萬苦,不怕犧牲流血,從一個勝利到另一個勝利,從解放七十萬刺、南人民,到解放全中國、全人類!

正當青霞山上革命的人民在舉行誓師大會的時候,盤踞在上、下下木兩支反動武裝卻處在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形勢。中央軍一走,許添才就想起:吳啟超不但曾親口答應過七太,說在消滅了打狗隊後,就要把許大頭收拾,以便南區一統於許為民手中。而在幾天前,又親自對他示意過。現在打狗隊已經消滅了,我又大權在握,兵力也遠勝過許大頭,不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什麽不乘機收拾他?主意已定,便借口給養困難,派人到上下木去向“許大頭副司令”要給養。許大頭卻一毛不拔,他對來使說:“你們最早進村,一進村就搶,搶了盡往為民鎮運,我不但一無好處,還損傷不少兵員,怎能給你!”堅決拒絕了。

派去的人回來把許大頭的話,原樣告訴了許添才,那許添才原是借題發揮,一見他果真拒絕了,當下就開口大罵:“許大頭,你欠我的老賬未清,現在又來為難!我也不是好惹的,把蘇成秀的頭還給我,把四大天王還給我,把搶去了的為民鎮所有財物還給我!不還就給你個死無葬身之地!”派人又去把這話對許大頭說了。許大頭也很強硬:“想算老賬我也不怕,大少爺,你有膽量就過來!”也派人把這話對許添才說了。

雙方先是口罵,而後就真的動起武來。當時許添才恃優勢兵力,揮動鄉團隊分三路向上下木進攻,那許大頭也調動全部力量來抵抗。豈知槍聲一打響,上下木內部就起了變化。他們見下下木的慘狀,又見許大頭不可靠,更有許天雄、許大姑親信恨他出賣,紛紛逃上山去,也有想乘機替許天雄、許大姑報仇的。但許大頭飛虎隊戰鬥力還是勝過鄉團,又兼彈藥充足,許添才出動四五百人,幾次進攻,都被打了回去,而且還損失了一百多人。

那許大頭見許添才翻麵不留情,心裏也在想:“來而不往非禮也。”利用許添才新敗,也來個措手不及,出動全部人馬,摸黑偷襲,打了半夜,把那許添才的鄉團隊打得七零八落,失去大半個下下木,一直打到天明才撤走。在許大頭強大打擊下,許添才的鄉團被打死一部分,打散乘機開小差回去的又有不少,六百多人所剩不到三百人了。許添才一見形勢不妙,大急,連忙向許為民請救兵。許大頭也有不少損失,見對方請救兵,也急急派人去調動散股來補充。因此雙方暫時按兵不動,等待一場新的決戰。

這時逃往青霞山去避難的上下木人已有近千,其中也有許大姑的親信許果。他自從許大姑被殺、許大頭當權,一直躲在家裏不敢出來,多次聽說大頭要收拾他,非常害怕,見雙方又動了刀槍,又聽說許三多在青霞山聚集人馬,心想:“我現在是在絕路上了,為什麽不投奔於他?”也雜在逃難人中混出上下木。上得山來就到處在找許三多。不久果然和刺南支隊的巡邏人員碰上了,他對那巡邏人員說明原委,說時聲淚俱下,極為動情,那巡邏人員便把他帶到炭窯見許三多。

那許果一見三多,就哭倒在地,曆數大姑對下下木的恩情,請求為許大姑複仇。三多問他為什麽不和許大頭合作?許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許大頭忘恩負義,全不想當日天雄大哥提拔之情,勾結吳啟超,密謀暗殺許大姑、天雄大哥,後又引中央軍攻陷下下木,對我也想陷害。他對許大姑有仇,對三多哥也有仇。現在內部不服他,外麵又和許添才火並,雙方死了好多人,實力大損,正在搬動散股支援。三多哥你如想報仇雪恨,正是時機,我許果實力有限,但是大姑親信,還有不少人肯追隨,願做內應。”許三多一聽,心想:“在忙亂中,我倒把這個人忘了,為什麽不起用他?”便把他帶去見老黃、玉華。

老黃從刺南支隊成立後,緊密地注視著上下兩個下木形勢的發展,也在研究如何來進行一場戰鬥,為刺南支隊壯壯聲威,聽說許果前來投奔,心想此人是大姑死黨,大姑死後不受重用,前來投奔,定不會假。又想此人內情熟識,對我有用,為什麽不拉他一把,當時就接見了。

那許果雖沒和老黃見過麵,見大家都那樣尊重他,知道是個大人物,一見麵就跪倒在地哀聲哭訴:“許大姑因為同情共產黨,招了許大頭的忌,勾結中央軍密謀殺害。現在許大頭又招引中央軍,攻陷下下木,殺人放火,無所不為,對原在許大姑手下的人,也百般陷害,我既不容於他,又要為許大姑複仇,特來投奔打狗隊,請你們為大姑報仇,也就是為下下木人報仇。”老黃一把將他扶起,麵帶笑容說:“許果先生,我們雖是第一次見麵,但我知道你的為人,你來得正是時機,我們也想找你。請坐,有話慢慢說,有事大家商量。”當下問了他好多事情,又叫人好好招待。

許果暫時離開,老黃便召集三多、玉華等一班人舉行緊急會議。三福說:“許果這個人我和他打過不少交道,我幾次上上下木都是他出麵招待的,此人雖一向對許大姑忠心,卻是個窮漢子,家境不好,有條件把他教育過來。”老黃問:“是不是也是個實力派?”三多道:“在上下木一向分有大姑派和大頭派,兩邊力量相當,許大頭出人不意暗算天雄、大姑,就使大姑派群龍無首。現在叫許果回去整頓一下,看來還有一定力量。”玉華也主張:“機不可失,兩隻狗正在對咬,我們正可來個漁人得利。這一仗如果打得好,就可以同時把這兩股匪幫都徹底地消滅,不但為同誌們報了仇,也可以得到意外補充,加強革命實力。”老白也說:“來了許久還沒見動靜,同誌們都有點等不及了!”

大家都主張起用許果,並利用他回去策反,從敵人內部反出來。老黃考慮的也正是這個問題,他想:“遊擊支隊成立後,正需來個驚人的大行動以振虎威。過去吳啟超運用了一石二鳥,打得我們好慘,我們現在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來個一石二鳥!”當下便做了決定。

許果在炭窯秘密地住了三天,在這期間大部分是蔡玉華陪著他的,她向他介紹共產黨的革命主張,談窮人翻身的道理。向他指出了許天雄、許大姑過去以劫掠為生,和那些貪官汙吏、地主惡霸欺壓魚肉人民並無不同:“你們跟她,也是跟錯了。我知道你出身窮苦,不滿現狀。但是要解放自己卻不是去當土匪,而是和窮人在一起找翻身道路……”又說:“共產黨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也不如反動派所宣傳的是些青麵獠牙的鬼怪,而是一些受苦受難、要求翻身的窮人。”玉華陪他散步,有時還和他一起吃飯。她對人親切,思想敏銳,談吐中肯,有眼光、有膽識,且精神奕奕,充滿了丈夫氣概。許果把她和大姑比較,不禁暗自喝彩。“人人都說共產黨有人才,果是名不虛傳!”

這樣過了一天兩天,熟了,談話也投機了。他不再是光聽玉華說,有時也提提問題。有一次甚至於說:“當大姑還在時候,我聽她說過,下下木也來了個女將,要和她做朋友。可惜,她已不在人世,不然,你們在一起也一定很談得來。”說著,唏噓歎息了一番。

玉華有計劃地做了一段工作後,老黃便下命令可以讓許果走了。臨走時三多又對他做了許多交代,要他小心謹慎,不可大意,有事就派人上來,就像對親兄弟一樣地關懷愛護他,那許果大受感動,臨到三多要把他送下山去,他忽然說:“你們既然對我這樣信任,把我當自己人,我也不該有二心。三多大哥,說真的,當我到你這兒來時,我還是三心二意的,我怕你們不信任我、懷疑我。現在我完全明白了,你們不是那種人。為了表示我的忠心,要跟你們走到底,我願意就在這兒獻一批東西給你們。”

三多不明他的真意,笑著說:“許果,我們不是那種人,要你納貢,交什麽見麵禮。我們要的是一顆真誠的革命的心。”許果道:“正因為這樣,我才要把這些東西給你們。這兩天,我和你們在一起,見你們的武器不太好,子彈也很缺乏,萬一有事就頂不住。就在這個山上,一座古墓裏,有許大姑埋藏的一批武器和彈藥,她曾對我說:許果,萬一有事我們就上山,有了這批東西,也就不怕了。”三多又興奮又感動地拉住他:“真有這回事?那太好了!”許果道:“如果我以後還活著,我一定跟你們到底,如果我不能活著回來,也算我對你們一片真心。”說著,他就帶上遊擊支隊的一批人去把那批秘藏武器起回來了。

原來在半山中,有一座百年古墓,外表十分雄偉,而地下卻被掏空,成了個地下倉庫,藏有長短槍二百多支,機槍八挺,彈藥無數,三多得到這批武器,興奮地對老黃說:“大反攻局麵已形成了,老黃同誌下命令吧!”老黃也說:“對許果這人我現在算完全放心了,同誌們積極準備!”

許果潛回上下木後沒敢露麵,卻叫他女人出來密約舊日大姑黨羽會麵。原來大姑在天雄股匪中,由於平時籠絡了一批人,加上嫡係親族關係,實力不弱;如果大頭不是暗算成功,雙方要較量,優勢還在大姑一方。自從天雄、大姑相繼被殺後,這部分人群龍無首遂散了。大頭怕他們,不敢重用;想收拾他們又在外麵與許添才有事,所以都在星散狀態。

許果一回上下木就按三多布下的密計行事。他先拉住大姑派的幾個小頭目,對他們說:“這兒的江山是誰打的?誰不知道是天雄大哥和大姑打的。那大頭不過是半途插了進來,又兼是外地人,他恩將仇報,為了個人想升官發財,勾結了中央軍、鄉團隊,出賣天雄、大姑。現在他是穩坐副司令寶座了,我們每個人的頭上卻被上了緊箍,有朝一日許為民來了道命令,把上下木的全班人馬給我集中清點,離了本鄉,再來個舊賬未清,關門捉賊,那時你插翼也難飛上天!”這話說得大家心都冷了。也有說:“大姑當時說得對,和許為民合作等於自投羅網。你看,剛剛打下下下木,許添才就來和我們算老賬,以後日子還不知怎樣過。”說罷大大地感歎一番。有人又說:“還不如散了算!”大家附和:“一拍兩散,各走各路!”

許果故意問道:“你們身家都在這兒,如何散法?”這話問得尖銳,一時大家麵麵相覷,不知所答。“我們祖宗墳墓也在這兒,從小又是在這兒長大,外麵世界也沒去過。過去我們幹的又是一些不要本錢買賣,到處得罪人,人家不找機會同你算賬?許大頭不是本鄉本土人,又搭上中央軍許為民關係,搞得下去是副司令,搞不下去,屁股一拍走路,我們卻要受一輩子的苦!”幾句話說得大家如熱鍋上的螞蟻。

有人問:“許果兄,你一向足智多謀,對這件事有什麽辦法,也給我們指點指點。”其他的人也說:“要想辦法就隻有這時,遲了許大頭立足已定……”那許果隻是沉吟不語,有人問他為什麽不給大家想條路走?許果道:“各位兄弟,我許果也是有家有室的人,加以許大頭正要找我的差錯,置我於死地,我如有片言隻語對他不利,一傳出去,正可招來殺身之禍。”大家明白他的心意,連稱:“我們一向是大姑的人,又是跟你多年。大姑已經去世,現在你就是我們的頭頭了。”當下跪在地下發誓:“祖宗神靈在上,我們今立許果兄為首領,如果有不齊心協力、出賣等情,天誅地滅!”許果一見大家說得真切,也跪倒在地,對天發誓:“祖宗神靈在上,我許果願和眾兄弟同生共死,為天雄大哥、大姑複仇,如有三心二意,神明共罰。”

立誓已畢,大家就開誠布公地共謀起事。許果一麵派人上山報告許三多,一麵重整旗鼓,準備一有事就行動。

那許大頭屢次派人傳書征調各處散匪準備和許添才決戰,但響應的極少。那些小股匪,過去因懾於許天雄的聲威,從他那兒又可以得到一些好處,所以歸順了他。現在天雄被殺,許大頭投奔許為民,樹倒猢猻散,紛紛宣布獨立,再也不聽調度。許大頭很是憂悶,派人去請許德笙前來商議。兩個人一邊喝著酒,一邊密議大事。大頭道:“許老知道,我投奔中央原是一片至誠,親手誅滅天雄,正是一種表示,攻打下下木也不能說不賣力。為什麽大功已成、正是論功行賞的時候,許添才卻來和我算老賬?這不能不叫我懷疑。”

許德笙從事成後,為了請賞,也為了官職,曾要求進見吳特派員多次,可是都被推托掉,不是說:“特派員不在。”就是:“特派員今日有事,不能見你。”也很氣惱。心想:中央大員說話也這樣不可靠!後悔過於賣力了。當下也說:“你現在是副司令了,也可以派人去找吳特派員,請他從中周旋。”大頭道:“我請你來,正是為了這事。當初接洽歸順的是你,現在出了事,收拾殘局的也要是你。這叫解鈴還待係鈴人。”

那許德笙也正情緒不佳,幾杯酒下肚更是悶悶不樂,當時就推托:“中央軍連王連在內都已撤回大城,我這時也無能為力了。”大頭道:“許老能不能親進大城一趟?”許德笙苦笑一聲:“說句實話,現在大功已成,那吳特派員是大富大貴的人,也不見得願意見我這山野窮漢。”許大頭很是吃驚:“前有大軍壓境,後無援兵,叫我如何是好?”許德笙隻是默默喝酒。兩個人一頓酒,從下午直喝到二更天,卻還想不出個辦法來。

兩人正在借酒消愁時候,忽見有一批人馬匆匆進來,在門外守衛的飛虎隊親信人員想阻住他,那為首的隻說:“公事緊急,不能拖延!”當下就有人把那衛隊看住,十來個人,十來條匣子炮,一陣風似的徑奔入內,其中就有許果夾雜在內。隻見許大頭和許德笙正在燈下對酌,都有幾分酒意,當時那為首的叫聲:“副司令,事情不好了!”那許大頭和許德笙一聽事情不好,都推案而起,驚問:“許添才的人進村啦?”說時遲那時快,許果一馬當先開槍就打,跟著又是一陣亂槍,當堂把許大頭、許德笙打翻在地。許果一個箭步上前,用刺刀割下兩顆人頭,返身衝出。潛伏在外麵的大姑派人馬,一聽見裏麵槍聲已響,也一齊動手,向飛虎隊進攻。許大頭家的槍聲,就是信號,布置在村裏各地的大姑派人馬一聽槍響,也紛紛出動收拾散處各地的飛虎隊,一時村前村後,槍聲卜卜,雙方人馬展開火並,內部大亂。

許果一行人手提許大頭、許德笙兩顆人頭,沿途大喊:“我們是為天雄大哥、許大姑複仇的,現在凶手已經正法,你們不要做無謂犧牲,繳槍的不殺!”當時把兩顆首級掛在許天雄家大門口旗杆上,又匆匆帶著人到村口去接應。原來那三福已奉命帶了第一大隊人馬,嶄新裝備,充足的彈藥,又兼個個鬥誌旺盛,悄悄下山進上下木,在約定地方和許果人馬會合,一起去收拾不肯繳槍的飛虎隊殘餘。行動迅速,計劃周密,因此隻在一小時內就把戰鬥結束了。許三福代表刺南遊擊支隊會見許果以下各頭目,並對大家宣布:“支隊長命令:許果兄暫時負責維持局麵,準備好人馬,等候許添才來攻!”

那許添才連日在下下木飲宴,等候援兵到來決戰。這時懷裏摟著銀花正在飲酒作樂,忽然有人走報上下木內部又反了,許大頭被殺,飛虎隊被繳槍,村內大亂。他把銀花推開,一時樂得直跳:“你娘的好,老天爺幫助,給了我這好機會!”忙下命令:“給老子把全部鄉團隊開過去,給他來個寸草不留!”有人問他:“這兒防務怎麽辦?”許添才睜大醉眼:“怕什麽,許三多已當山大王去了,無事!”披掛停當,大叫:“進攻!”攆著那三百多鄉團丁,沿著從前進攻路線,分三路直撲上下木。一時殺聲震天,槍聲亂鳴。

許添才歪戴著軍帽,敞開胸膛,揮動匣子炮,親自在指揮:“快!快!替老子把上下木踏平!快!快!先攻進村的有賞,快!快!”三路人馬果如潮湧般殺奔上下木。蠻以為一鼓作氣,可以易如反掌地拿下上下木,不意隻到半路中了許果、三福的伏兵,引起了一場混戰。

就在這時,由許三多、老黃、老白帶領的第一大隊人馬,已悄悄地開進下下木,也分三路尾隨而上,正咬住他的尾巴。這些遊擊戰士經過補充、整頓、教育,士氣特別旺盛,又在自己家鄉,為雪恨報仇而戰,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個個爭先,人人奮勇,銳不可當!正當鄉團隊和上下木交戰,他們從後頭一包抄,一襲擊,就把鄉團隊打散了,當時有人大叫:“許添才,你已陷入打狗隊圈套了,還不趕快投降!”

那鄉團丁在前後夾擊中,不知哪來這些天兵天將,來了多少人,正在慌亂中,一聽說共產黨打狗隊,嚇得失魂落魄,屁滾尿流,四處亂竄。遊擊支隊又組織人到處喊話:“投降的不殺,繳槍有賞!”“窮人不打窮人!”“活捉許添才有賞!”那許添才東奔西竄,到處是人,是槍聲,是喊聲,是“活捉許添才”!一時也沒了主意,恨爹媽不給他多生兩條腿。“三十六策,走為上策。”他想,丟下隊伍隻帶著二三十個親信,見朝白龍圩方向去的路上沒什麽人阻擋,就順著這方向逃竄。天黑路崎,他們一行人急急如喪家之犬,七上八下,胡亂奔逃。許添才心內慌亂,滿口許諾:“你們保護我出險,到了為民鎮我每人賞一百大洋!”那二三十親信也要逃命,落得有賞也滿口答應:“沒問題,隻要到白龍圩就沒事啦!”簇擁著他,隻是逃命。

那許添才在荒山野地裏狼奔豕突地跑,帽掉了,逃得渾身是汗,嫌衣服累贅也丟了。走了一個多小時,見離開下下木遠了,槍聲稀疏了,白龍圩在望,一時得意,放聲大笑:“打狗隊說要活捉我許添才,真是大笑話,讓他到為民鎮來捉吧!”說罷又笑,笑罷又說:“你打狗隊落了圈套,哪有我許添才腿長呀!”又是一陣大笑。

可是,他笑得太早了,早在白龍圩埋下一支隊伍,那是二白的第三大隊,由蔡玉華率領著。那許添才笑聲未止,攔頭已飛來蔡玉華的喝聲:“許添才,你笑得太早了,趕快繳槍!”接著機槍、步槍從前後左右都打響了。把那二三十人打得進不得、退不是,向左向右都不是,隻好擠成一團,二白又厲聲喝道:“許添才,死已臨頭,你還不投降!”那許添才見四麵受敵,已自喪膽,軟了手足,隻得叫:“你們共產黨優待俘虜,我繳槍!”在夜色中,隻見蔡玉華英氣勃勃地揮著手槍,帶著十幾人向他們衝去……

原來這場出色的戰役,是由老黃提出初步方案、由支隊領導經過詳細討論決定的。剛剛成立的刺南特區遊擊支隊,作為對黨的獻禮,第一仗就一舉而殲滅了許添才的鄉團隊和許大頭的飛虎隊。

當玉華、二白等押著許添才等一幹人開回下下木,下下木已在沸騰中。滿村是火把、是人聲,幾乎全村人都出來了,小學門口那操場上堆起一堆人高的柴火,燒得紅紅的,照亮了半邊村,逐家逐戶出來的老鄉,一見到我們的人,見到自己親人,又是哭,又是笑,又是訴苦,又是控訴,說不完的痛苦,訴不完的冤情呀!他們帶著遊擊隊員去看小學:“這是關我們的人的地方!”“這是上刑地方!”“這是吊死人的地方!”有多少人解開衣服指著傷痕:“你們看,全是反動派打的!”

當他們一看見玉華、二白把許添才押解過來,都大聲叫著、罵著,蜂擁地奔了過去,有木棍的拿木棍,有石頭的拿石頭,也有從家裏拿出菜刀、鋤頭來的,一見麵就打,沒頭沒腦地打。打呀,有仇的報仇,有血債的來討血債呀!玉華、二白把俘虜交給隊員看守,自己找老黃、三多去,不意剛轉過身那許添才已被砍成肉醬,群眾打得性起、眼紅、血湧,打完許添才又要打被俘的鄉團丁,三多他們剛從小學出來,便出來勸阻:“老鄉,我們不能殺俘虜,他們已繳槍投降了,就不能動他們!”那些老鄉不服,又是哭又是叫:“三多,你也有血仇呀,為什麽不報?你娘是被他們砍死的,苦茶嫂是被他們活活吊死,為什麽大仇不報反替他們說好話?”三多感動地流著淚說:“各位叔叔、嬸嬸,你們的心事我懂,你們的苦,我和你們一樣受。但是冤有頭,債有主,那反動頭子已經被殺了,鄉團丁我們就不能動,這是我們遊擊支隊的政策,共產黨的政策!”老黃、玉華這時也出來說話,反複地交代了政策,群眾的憤怒稍為平息,但是有人叫著那被俘團丁:“那壞種糟蹋過我的閨女!”“那個人把我全家東西都搶了!”三多說:“你們應該相信共產黨,共產黨是為你們做事的,一定會公平處理!”

這時許三福帶了十幾個人,提著許大頭、許德笙的首級,也從上下木過來了。他把那兩顆死人頭往地上一扔,一時又引起哭聲罵聲,有人揮動鋤頭,有人拿起菜刀,紛紛地去砍:“都是他們引兵來打我們!”三福在對老黃、三多、老白匯報上下木情況:“群眾情緒很好,老百姓家家戶戶都來請我們的人到家裏做客,我說不行,我們現在是正式隊伍,不是普通老百姓……”

正在這時,那密密麻麻圍在操場上的群眾呐了聲喊,火光照處,隻見一大群婦女揪著一個年輕女人,邊走邊用棍子打她、罵她:“死叛徒,你害了多少人呀!”“苦茶嫂和你有什麽冤仇,你為什麽出賣她?”“你這不要麵的,出賣了父母、姊姊!還和國民黨反動派睡覺!”那女人渾身上下衣服都被撕碎了,隻是哭著。那婦女群眾打打罵罵,把她直揪到火堆前,老黃、三多、三福等人麵前。“跪下!”有人命令著,有人衝上前去又要打,卻被旁邊的勸住:“看看三多哥怎樣處置這死叛徒!”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銀花。她一聽說共產黨進村,就躲起來,但憤怒的婦女群眾已攻進許添才的臨時“公館”,放走了被俘擬送到為民鎮當娼妓的婦女,又從臥室床下把銀花拖了出來,有人揪著她的頭發,有人在背後打她,已遊了半個村子。

那銀花跪倒在地,隻是哭,無麵見人,三多、老黃、玉華在低低交談研究處理辦法,不意那三福早已下定決心,他一臉殺氣,圓睜雙眼,悄悄提著槍一聲不響走向前去,那銀花抬起頭來,看見是他,心裏閃出一線生機,想:“為什麽不求求大哥?”便伸手來抱他的腿,哀聲哭求道:“大哥,救我呀!”那三福一腳把她踢開,恨聲罵道:“叛徒!婊子!”對著她的腦袋隻啪啪兩聲,返身就走,幾千群眾當場喝了聲好:“我們的氣也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