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一九四八年秋天的一個傍晚,副營長焦昆帶領兩連解放軍,開赴遼南孤鷹嶺礦。

陰雲遮住太陽,如煙似霧的暮色籠罩著山野。峰巒起伏、蜿蜒連綿的群山,爭雄似的一座比一座高。峻峭的孤鷹嶺,青虛虛地高聳於群山之巔。嶺上光禿禿的,亂石叢立,峭壁連片,最高峰上有塊褐色大石,遠遠望去,像是一隻蹲著的雄鷹。

焦昆對這個礦山很熟,六年前他曾在這裏呆過。在前,他在農村鐵匠爐學打鐵,因為受不了小業主的氣,跑到孤鷹嶺礦來當礦工。那時,日本帝國主義在華北解放區實行“三光政策”,把解放區的一些青壯年押到礦山做苦工,當地群眾稱呼他們為“特殊工人”。焦昆在礦山接觸過這些“特殊工人”,了解了一些革命道理和解放區人民的生活,因此對日寇和漢奸把頭的殘酷壓榨強烈不滿。有一天,他乘機毆打了大把頭金大馬棒,逃出礦山,到膠東參加了八路軍。此刻,他望著石峰,內心充滿了喜悅,他想:日寇已經滾蛋,蔣匪軍也逃走了,礦山終於歸到了人民的手裏。

拐過山腳,整個礦山都展現在眼前了。六年了,礦山沒有改變,石峰仍然高聳,人工開劈的峭壁還是那麽幾片,洞子也沒有增加,隻是山上生長了一些灌木叢。但是沿山麓的建築都垮了,廠房也已大部分倒塌,成片的房屋揭了蓋,到處是斷垣殘壁,破磚爛瓦,蒿草叢生,荒荒涼涼的幾乎成了一片廢墟。破小火車頭和破礦車,沒在蒿草裏,隻露出些鐵鏽斑斑的頭腳。建築在石崖上的棧橋,隻剩下個鐵架子,孤零零地聳立著。

焦昆望著礦裏的荒涼景象,原有的那種喜悅心情完全消失了,真沒想到礦山被破壞得這樣慘。

隊伍接近礦山了。焦昆命令部隊停止前進,派出一個班前去偵察,其餘戰士在原地休息。這時,他看見沿著山麓小道走來兩個人。頭裏是個老頭,披著破大衣,戴一頂破棉帽,背著工具箱。跟在後麵的是個年輕人,扛著口袋。他看出這兩個人像是礦工,便迎前幾步,問:“老鄉,你們是哪裏的?”

老頭高聲回答:“孤鷹嶺礦的礦工!”

焦昆聽說他們是孤鷹嶺礦的礦工,心裏很高興,又往前迎幾步問:“老鄉,礦裏還有蔣匪軍嗎?”

“沒有,他們在昨天上午都跑光啦!”老頭加快了腳步,邊走邊說:“那些王八蛋都是屬兔子的,膽小腿長,聽說解放軍打來了,都嚇得夾著尾巴逃跑啦!”老頭來到部隊跟前,熱情地向戰士們打招呼:“同誌們辛苦啦!”

戰士們說:“不辛苦,老鄉們好!”

“好啊!”老頭的二兒子在前年參了軍,所以他對戰士們更加親熱,滿臉堆笑地走上前說:“自從前年八路軍離開礦山,我們就像盼星星盼月亮那樣天天盼,這回可把你們給盼來了!國民黨那些壞種在礦裏這段時間,可把我們坑苦啦!”

焦昆打量著老頭,見他有五十多歲,瘦削的臉膛,高鼻梁,嘴巴上一把短胡髭,兩眼閃著興奮的光芒,一口山東腔,爽爽朗朗的。他覺得這位老礦工有些麵熟,可是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打量了一陣,試探地問:“你貴姓?”

“姓蘇。”老頭也禁不住打量焦昆一眼。

焦昆忽然想起來,這老頭是老礦工蘇福順,便興奮地一把抓住老頭的手,緊緊握著說:“蘇師傅,你還認識我嗎?”

蘇福順一愣,後退一步,上下打量著焦昆。是他,高高的個子,紅潤的臉膛,重眉下襯著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睛,額上有一塊傷疤,穿著一套嶄新的黃軍裝,腰間係著寬皮帶,英氣勃勃的。他驚喜得拍了焦昆一掌,說:“哎呀,是你呀!真沒有想到,瞧你的變化多大,跟當年比,簡直成了兩個人,叫我怎麽認識呢!”

焦昆笑著說:“那時候我是個苦力,現在是解放軍啦!”

蘇福順打量著焦昆,說:“見到你,真叫人高興!自從你在黑石溝暴打金大馬棒以後,我聽到響了一陣槍,就很為你擔心,不知你是不是逃走了。後來林大柱的姑娘秋妹悄悄告訴我說,你藏在她家養過傷,沒等好利索就走了。以後就沒有聽到你的信,想不到……”

“想不到我還活著。”焦昆哈哈大笑,拍了老蘇一下說:“我還活著,活得好好的,那些法西斯可完蛋啦!”

蘇福順讚歎地說:“真有你的,有兩下子,英雄!”

年輕人聽說他就是焦昆,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幾年來,他沒少聽人講痛打金大馬棒的故事。焦昆在他的心目中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早就想認識他。眼前的焦昆,果然很英武。

焦昆被年輕人看得不好意思,向蘇福順問:“這位是誰?”

蘇福順指著年輕人介紹說:“是我的大兒子萬春。我們爺們都是礦工,指望著礦山吃飯。礦山垮了,我們的飯碗就砸了,現在隻得到鄉下做零工,修理鐵鍋銅鎖,盤炕砌煙囪,一天掙個三升二升的糧食好糊口。”

“你們受苦啦!”焦昆拿出煙卷來招待爺兒倆,自己也點著了一支,問:“林大柱還在這裏嗎?”

蘇福順說:“他還住在後山溝那間小草房裏。老林是個老實人,不會活動,礦山不開工,他一點招也沒有,愁病了,一病就是好幾個月,現在剛好。多虧秋妹能幹,要不然就更糟了!”

焦昆聽蘇福順提起秋妹,就想起那個總是纏著他,要他講故事的小姑娘,說:“秋妹能幹什麽?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現在是個大姑娘啦!”蘇福順微笑著說。“你算算看,你離開林家已經六年了,如今她已長成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姑娘了。”

焦昆點了點頭,禁不住地笑了。

蘇福順說:“秋妹真是個好姑娘。她很能幹,扛起鋤頭能種田,放下鋤頭拿斧子,丟了斧子使針線,白天晚上的幹,比一個小夥子都強。”

蘇萬春說:“秋妹常念叨你,她說她也很想到解放區去。”

焦昆想起在林家時,秋妹當他的麵就說過這話,沒料到她念念不忘。他又問:“古尚清還在嗎?”

“在。”蘇福順說。“國民黨在這裏的時候,老古上了工,後來跟工頭幹了一仗,挨刷了,也像我們一樣靠下鄉做零工糊口。”

焦昆很感興趣地靜靜聽著他們的介紹,並向他們打聽一些熟人的情況,蘇家父子向他一一做了介紹。可惜有的人已經去世,許多人都不在礦山了。他們正談著,先進礦山的偵察員回來報告,說蔣匪軍確實在昨天全部撤走了。焦昆立刻命令隊伍繼續前進。

隊伍沿大道前進。蘇家父子跟著隊伍一起走。在交談中,焦昆告訴蘇福順:他由林大柱家裏走了以後,經曆了千辛萬苦跑到膠東,在那裏參加了八路軍。從那以後,他拿起槍,轉戰在膠東各地。“八一五”光複後,隨部隊開進東北。三年來,他轉戰在遼吉兩省。昨天攻占了附近縣城,團首長知道他熟悉礦山情況,派他帶兩個連的隊伍,進駐孤鷹嶺礦。

蘇福順暗暗替焦昆高興,他死裏逃生,現在成了個雄赳赳的解放軍幹部。他問:“這回解放軍走不走啦?”

焦昆肯定地說:“這回不會再走啦!國民黨快完蛋了。這幾年我們把國民黨打得落花流水,現在他們隻剩下幾個孤立的城市,我們正在包圍攻打他們,東北全境解放的日子就來到了!”

“好極啦!”

蘇福順興奮地瞅瞅隊伍,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雄赳赳地前進。

解放軍進駐礦山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八一五”光複的時候。八路軍在礦山駐守了幾個月,那時候礦工們對共產黨和八路軍都有好感,但有的人擔心八路軍呆不長;也還有人對國民黨有些幻想,以為國民黨進來就會開礦。不料蔣匪軍一進來,就大肆破壞,盜賣器材,敲詐勒索,無所不為。這才使他們受到了教育,幻想破滅了,知道共產黨才真正是人民的救星,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解放軍身上。盤踞在礦山的蔣匪軍,昨天上午逃光了,大家就盼解放軍快開進來。現在解放軍開到了,帶隊的又是熟人,蘇家父子高興極啦!

蘇福順的眼光一會兒看看戰士,一會兒又落在焦昆的身上,問:“你呢,你也能在礦山長期呆下去嗎?”

焦昆搖搖頭說:“不能,我是不能長期在礦山上呆下去的,等礦山主管一來,我們就交給他。我還得去打蔣介石,礦山的事咱管不著。”

蘇福順聽焦昆說不能留在礦山,有些遺憾地說:“若是你能呆下去該多麽好,你對礦山熟啊!”

焦昆笑著說:“我再熟也沒有你們熟,你們才是這裏的主人。將來領導一到,一切都會有很好的安排,你們放心吧!”

蘇萬春問:“解放軍開礦嗎?”

焦昆肯定地說:“要開的,不過不是解放軍,是人民政府。將來你們要為恢複礦山多出力啊!”

蘇福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慘哪,礦山給破壞得不成樣子啦。你瞧,廠房都是有牆無蓋,變電所全部給毀了,機器丟的丟,毀的毀,連一件完整的也沒有了。排水係統不能使用,破碎機遭到嚴重的損壞,運輸線路、機車也完蛋了。”他用手一指,說:“你瞧,辦公室和那一片宿舍像什麽樣子,簡直成了一堆堆破磚爛瓦啦!”

焦昆朝蘇福順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一片破爛不堪的慘象,實在叫人痛心。

蘇福順繼續說:“礦山的工人也都散啦。鬼子剛垮台時,把勞工和‘特殊工人’遣散了。其他的礦工,有家的回家,沒家的也到別處去找出路,留下來的就像我們這樣人家。我們一大家子,農村沒有人,到別處也不容易,隻好在這裏挨餓受凍,挨到現在,若是礦山再不開工,也得走啦!”

焦昆安慰他說:“你放心,礦山一定要開工。”

隊伍來到小鎮邊,由單行變成四路縱隊,雄赳赳地開進鎮裏。小鎮的街道兩旁,到處都站滿了人。礦工和他們的家屬都來到街頭,白發蒼蒼的老頭,衣著襤褸的兒童,連姑娘媳婦都跑出來了。人們看見雄赳赳的隊伍開進來,立刻響起一片歡呼聲。

焦昆望著那些礦工弟兄,感到很親切。人們的熱烈情緒,深深使他感動。他理解人們的心情,明白他們對共產黨、對解放軍抱有很大希望。他想:等到礦山開工就好啦!

部隊剛剛住下來,焦昆還沒有安頓好,護礦隊長就要求見,焦昆讓通訊員請他進來。

焦昆見進來的人有四十來歲,矮胖子,黃蠟色的臉膛,賊眉賊眼,胡髭很重,一開口露出二鬼把門的金牙。他從那人的舉止動作上看,知道這人不是礦工,不用說,是個把頭。但他仍然客氣地讓座,給他一支煙。

矮胖子接過煙,就自我介紹道:“我叫周彪,擔任護礦大隊長。”接著湊近油燈把煙點著,深深吸了兩口說:“官長一路辛苦,來到我們這偏僻的小鎮,沒啥招待的,實在不過意!”

焦昆沒有時間聽他閑扯,就說:“我現在很忙,還不能跟你長談。礦山情況,等將來找時間咱們再詳細談,請你準備一下。如果你有緊要的事就說說。”

周彪沉吟了一下,說:“弟兄們要我來請示一下官長,現在能不能開點錢,給些糧食也行。護礦隊員們兩三個月沒有得到錢,大家都餓著肚子啦!實不相瞞,我家裏今天就沒米下鍋,那些隊員就更不用說了。大家都盼望共產黨解放軍,說是解放軍一來就有飯吃,都等著哪!”

周彪說完,兩眼盯著焦昆,看他有什麽反應。

焦昆明白周彪的用意,這是有意出難題,心裏很惱火。但他思索了一下,站起來說:“好吧,你們要好好護礦,糧食問題我們隨後想辦法解決。”

周彪走出去後,焦昆在地上踱著步子沉思。在早晨接受進駐礦山的任務時,就料到到了礦山會有許多事要解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剛住下就找到頭上。他雖然知道周彪是有意給部隊為難,但是礦工餓肚子總是實情。他認為要接收礦山,首先就要養活起礦工,糧食是當前的重要問題。可是,現在連部隊都沒吃的,哪有糧食給礦工呢?他正在沉思,忽聽山裏傳來槍聲,便邁步走出去。

仗是在東邊深山裏打響的。機關槍、步槍響成一片,離礦山很近,在暮色迷蒙的山脊後閃著火光。焦昆望著有些疑惑:據偵察,蔣匪軍在昨天就撤到沈陽,礦山附近已沒有蔣匪軍,為什麽還有敵人活動呢?敵人是跟哪個部隊打上了呢?他聽槍聲很激烈,認為需要派隊伍去支援和防範,便立刻向身邊的通訊員說:“讓司號員吹號,隊伍馬上集合!”

通訊員應了一聲,馬上去找司號員。

集合號聲一響,隊伍迅速集合起來。焦昆命令一個連上山布防,他親自帶領一個連,跑步奔赴東山。隊伍剛跑出鎮郊,東山的槍聲稀落了,有二十幾個人順溝膛子急匆匆地向孤鷹嶺鎮奔來。他們看見了焦昆帶的隊伍,高興極了,離老遠就喊:

“解放軍同誌,你們先到礦山啦!”

焦昆看那隊人穿的灰衣服,知道他們是地方部隊,但他還是警惕地喊:“你們是哪一部分的?”

“我們是孤鷹嶺鎮區政府的!”

兩股隊伍會合到一起,區政府隊伍裏走出一個人,拿出縣政府的公文,問道:“哪位是焦副營長?”

“我就是。”焦昆伸手接過公文,看了一遍,向那人問:“你是俞區長?”

那人點點頭說:“我叫俞立平。縣裏通知我們說,焦副營長帶領隊伍進駐礦山,讓我們來孤鷹嶺鎮建立政權。”

焦昆打量一眼俞立平。這人細高個子,瘦瘦的臉膛,眼睛不大,但明亮有神。他穿著一套灰製服,全副武裝,風塵仆仆;不用問,這是個飽經戰火鍛煉的幹部。焦昆心裏很高興,說:“區長同誌,你們來得好,快把政權建立起來吧。你們方才遇見了國民黨軍隊啦?”

“不是國民黨正規軍。”俞立平說。“我們方才在東山溝同土匪幹了一仗。這股土匪是些逃亡地主、偽憲警和慣匪,有三百多人,頭子是金大馬棒。”

“金大馬棒?”焦昆注視著俞立平問。

俞立平說:“金大馬棒是他的綽號,真名叫金海川,原來是礦山的大把頭,也是本縣的頭號大地主。解放了,他逃到沈陽,被國民黨委任為本縣保安團長。在國民黨支持下組成了這股地主武裝,活動很猖狂,砸過兩三處區政府,對礦山也是個威脅!”

焦昆說:“這人我知道,是個殘暴的家夥,血債累累,是礦工的死對頭。”

俞立平有些不解,問:“你怎麽知道他呢?”

焦昆說:“我怎麽會不知道他。六年以前我在這裏當過礦工,跟他打過交道。”

“噢,原來是這樣啊!”俞立平非常高興。他覺得礦山有了兩連解放軍,又有這樣的領導,這就有了靠山,可以放心大膽了。他高興地說:“這太好啦,焦副營長對礦山這樣熟悉,一切都好辦了,但願你長期駐在礦山,咱們好為恢複這座礦山共同出力。”

焦昆說:“長期在這裏是不可能的,不過,住一天總要出一天的力。走吧,回鎮裏吧!”

隊伍回到孤鷹嶺鎮,俞立平隨焦昆來到營部。一進門,焦昆就向他說:“區長同誌,礦區很重要,又很亂,這裏有許多問題需要你解決哪!”

俞立平說:“焦副營長,咱們共同研究一下吧!”

焦昆請俞立平坐下,說:“礦山破壞得好慘哪!這回解放了,可不能讓它再受破壞,我們要很快把它接收過來。別的暫且不說,重要的是糧食。礦工們都在餓肚子,繼續流散,這多可惜,我們得幫助他們解決困難!”

“是呀!再不能讓礦工們流散了,我們得設法解決。”俞立平摘下掛在身上的盒子槍和挎包,拍拍挎包上的灰塵,微笑著說:“現在我是兩手攥空拳,任嘛沒有!政府的印章和公文都在挎包裏,幹部就我這麽一個,再就是區小隊有二十來個人。再說,農村現在也很苦,附近連續兩年遭災,加上拉鋸戰爭,蔣匪到處搶奪,搞得民不聊生,很難征到糧食,實在困難。礦山屬於遼南鋼鐵公司,他們來人接收就好啦!”

焦昆覺得俞區長的話也是實在的,現在他很難弄到糧食。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不能等待,應該積極想辦法。你快向縣政府反映,縣裏也許會弄些糧食來。還可以組織工人搞生產自救,同時要向礦工們展開宣傳,安定人心。”

俞立平點點頭說:“好吧,我盡量去辦!焦副營長,我先去安置一下,明日再談!”

焦昆送俞立平到門口。隨著俞區長遠去的身影,焦昆望望山野。夜色蒼茫,峭壁懸崖已看不大清楚,隻見黑巍巍的峰巒輪廓,孤星在齒狀的山巔上閃爍,銀河已被雲彩遮掩,周圍一片寂靜。遠處傳來狗叫聲,山穀裏發出汪汪回響,使人產生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1]《沸騰的群山》是李雲德的代表作。其作品在字詞使用和語言表達等方麵均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此次出版,根據作者早期版本進行編校,文字盡量保留原貌,編者基本不做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