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篇/

抱歉，在這個糟糕的時候遇到了你

迷離的夜散去，東方泛起微微的亮光，萬物都在漸漸擺脫混沌的狀態，迎接即將到來的清醒。

然而，一聲刺耳的刹車聲加快了清醒的過程，緊接著傳來的一聲尖叫，驚醒了路上為數不多卻又混混沌沌的行人。

尖叫聲是一個年輕女子發出的，她半靠在一輛紅色的甲殼蟲上，精心梳理的頭發一絲未亂，五官卻扭曲得厲害。她用塗著猩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指著一個坐在地上的中年女子，尖叫道：“碰我的瓷？做夢！”

中年女子顯然是嚇傻了，坐在地上半天沒吭聲。很快，周圍有人驚叫起來，那中年女子的膝蓋處正在往外流血，而且越來越多，一道長長的傷口隨著血流清晰地顯現在眾人眼前。

年輕女子的氣焰稍微低了些，她轉頭對圍觀的人喊道：“這是她自己撞上來的啊，不關我的事兒，她就是碰瓷！”

旁邊有人說話了：“剛才明明是她站在這裏，你倒車時把她剮倒了。”

馬上又有人說道：“不是碰瓷離車那麽近幹嗎，沒看到人家在倒車嗎？”

“沒錯，她不是碰瓷幹嗎要站在我車的後麵？”年輕女子的聲音又高了起來，周圍人沉默了。年輕女子拿出五百塊錢，罵了聲“晦氣”，把錢丟在地上，轉身上車就要走，卻又被人叫住了。

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有些文弱的年輕男子從遠處跑過來，嘴裏喊著“媽”，把中年女子扶了起來，然後有些生氣地對年輕女子吼道：“是你撞的？”

年輕女子不甘示弱：“怎麽，全家都來碰瓷？”

年輕男子氣不過，正想上去理論，沒想到對方比他還激動，撲上來就拽他，他下意識地推了一把，年輕女子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年輕女子立刻打電話喊來一幫人，氣勢洶洶地對著母子倆一陣吵嚷。年輕男子寡不敵眾，氣得夠嗆，他的母親卻勸說道：“好了好了，周予別吵，別吵了，我沒事兒了。”

名叫周予的年輕男子堅持要求對方向自己的母親道歉，結果又推搡起來。周予被推倒在地，又被人一陣拳打腳踢。他仰麵躺在地上，看著蔚藍的天空被充滿憤怒的臉遮擋住，耳邊還傳來對方的叫罵聲和母親的哭喊聲。

周予恍惚了一陣，被人一拳打在鼻子上，鼻腔馬上變得火辣辣的，他用手一抹，滿手的鮮紅。

周予的母親哭喊道：“我已經報警了，你們快住手！”

年輕女子馬上接了話茬兒：“你也敢報警？不怕警察先抓你們？”

最後，一群人被警車拉到了派出所，又是做筆錄又是按手印，折騰了半天。周予母親的腿已經不流血了，但是疼得厲害，一直在發抖，周予找人幫她買來紗布，一點一點幫她包紮好。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一隻白皙的手搭在了周予的肩膀上。

“周予？”

周予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美好的臉龐。

來人叫俞光亞，是周予的大學同學，也是學校公認的漂亮女生。周予這次去補習班就是幫俞光亞代課，因為俞光亞最近在忙出國的事情，沒有什麽時間去幫人補習。

俞光亞很漂亮。她是那種身材修長、五官精致又大氣的美人，很少化妝，素顏也好看，一頭自來卷的長發梳得高高的，溫和又有活力。而且她的美更多是來自氣質，讓人覺得很幹淨、很舒服，沒有絲毫的攻擊性。

現在這個美好的女子用美好的姿態看著失敗窩囊的他，周予心裏突然感覺很是恥辱，但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擦一把鼻血，不讓自己顯得太狼狽。

“你怎麽在這裏？”周予悶聲問道。

“我來給我舅舅送飯，你這是——”俞光亞有些遲疑。

旁邊跟著過來的年輕女子陰陽怪氣道：“他媽碰瓷，兒子護著，不來這裏怎麽辦？”

“你胡說！”周予猛地站起來吼了一聲。在場的人包括周予的母親都被嚇了一跳，俞光亞也用詫異的目光看著他，周予愣在當場，不知道怎麽辦，最後摔門出去了。

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周予無精打采。

警察雖然洗清了周予母親碰瓷的嫌疑，對方也給了他們醫藥費，但是周予覺得自己已經被人踩到了泥底，再也回不來了。

看兒子一直低頭不說話，周予母親埋怨了一句：“不是都說清楚了嗎？你還生什麽氣？”

這句話點燃了周予的怒火，他轉頭對他媽埋怨道：“剛才明明是她不小心撞了你，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呢？”

中年女子長歎一聲：“這年頭碰瓷的那麽多，說了誰信啊，要是跟他們吵起來，不是更有理說不清了？”

這是周予父母一直秉持的理念，有理不在聲高，為人和氣好事兒多。他們做了一輩子大家口中的好人，卻總是時不時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周予今天的反抗被母親認為是不理智的，但周予挨揍的時候，她可沒說過什麽有用的話。

周予覺得自己和母親根本說不清，便閉了嘴，直接帶母親去了醫院。母親縫針，他便坐在醫院外麵發呆。

他在想，要不要跟俞光亞發一條短信解釋一下，他今天太激動了，平時他不是這樣的。

但最後他沒有發出去任何信息，因為他想起了父親經常說的話，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心裏知道就好，不需要解釋。

有時候，雖然知道父母的話不正確，自己卻還是像中了魔咒一般照做，因為自己根本找不到正確的做法。